晁通見國王列數他樁樁罪過,額上立即滲出了冷汗:“謝國王不殺之恩,我定真心實意助國王取回降妖的法物!”
“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稟告國王,與那妖人見麵,必定要在專門的時間。再說我被人下到地牢,現在身體還沒有複原,怎麼走得長路?”
“那你說什麼時候?”
“下月十五,正是出發之期。”
“既是如此,你且回去休養身體,我就依你之言,等到下月十五月圓時分!達絨部長官你要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出於信任委你重任了。”
還沒有回到家裏,晁通就已經後悔了。格薩爾已經多次赦免了他的罪,也許這次他是把自己置於死地了。他與那羅刹有過一麵之緣,卻不是他聲稱的那種生死之交,而且,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多年,也許阿賽羅刹已經記不得一個手下敗將了。那次,兩人在那紅銅大山頂上鬥法,後來又下降到峽穀裏鬥法,弄得那一帶地方飛沙走石,夏天的大地布滿寒冰,陰濕的沼地裏噴出烈焰,最後晁通失敗了。阿賽羅刹並不與他多話,大笑一陣,抖開大氅,飛回山上去了。那鬆耳石辮,是羅刹護身法物,怎肯輕易交與他人!要是這次前去,那羅刹肯定拚命保護法物,晁通想,此前已有一個篡弑之罪尚未發落,再要加上一個欺君之罪,在嶺國就斷然沒有自己的活路了。想到此,他真的是寢食難安,半夜裏坐起身來,猛打了自己兩記耳光:“叫你多嘴好勝!”
“叫你四處逞強!”
“叫你想做國王!”
更想起早年間家人怕自己過於魯莽蠻勇,而用邪術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膽小多疑但又野心難抑之人。想到此,他哭了。他知道,找不到阿賽羅刹,自己斷斷沒有活命的道理了。想到此,他又哭了一陣,他說:“我不是哭自己,我已經老了,本來就離死期不遠了。我哭的是兒子東郭,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野心,他一定好好活在世上,更哭我強大的達絨部,將從人人敬重變得被人唾棄。”
格薩爾稱王,特別是佛法傳入後,嶺國人都不再供奉各種邪神了,但在晁通的寢宮,他還專門辟出密室供奉著邪神的偶像。這個夜半,他打開密室,跪倒在邪神麵前:“也許你會給一些特別的力量?求你給我戰勝一切困厄的力量!”
那偶像沒有任何表示,凶怖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芒。當他第幾十遍禱告時,手裏掌著的燈燃幹了油脂,微弱的燈焰抽動幾下,滅掉了。最後一眼,他好像看到邪神大張的雙目慢慢閉上了。晁通在黑暗中跪下來,說:“如果幫不上我別的忙,至少讓我生一場大病,讓我一直病過正月十五的月圓之時吧!”
出了密室,他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真的虛弱不堪,他想,這是他的邪神要讓他生病了。所以早上剛剛醒來,他就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但當他要發出第二聲呻吟時,他發現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生病的跡象。心髒怦怦跳動,血脈汩汩湧動。胯間物豎起,像旌旗上端的矛槍!妻子來請早安,他說:“我病了。”
妻子見他臉色紅潤,眼光尖銳,笑著奉上一碗漱口的香茶。
晁通把碗摔碎在牆角,大叫:“難道你就不肯相信我真的病了?!”
就這樣,他一直躺在床上。中午時分,他叫人傳兒子東讚來見他。
一看見兒子魁偉的身影,他真的哭了。他說:“看見你,我就想起你戰死的兄弟了。”
這令東讚也黯然神傷。
他悲傷地對兒子說:“我病了,我要死了。”
“父親臉上沒有一點病容,是不是昨夜裏做過什麼噩夢了?”
“我不是真的生病,是我的心病要把我害死了!”晁通發出這憤怒呼喊時,聲音尖利得像一個婦人,“格薩爾要把我害死了!”
東讚皺起了眉頭:“父親,國王剛剛赦免了你,你又在盤算與他為敵嗎?他是天神之子,誰也不能夠戰勝他。”
“滾!”
“父親……”
“滾!”
轉眼間,正月十五日就到了。
格薩爾料定晁通不會自動前來,就派人前去迎接。但他們都被達絨寢宮前一堆忌石擋在了門口。嶺國習俗,石頭以這樣的方式堆在門口,表示家裏有重病在身之人,謝絕探訪。他們立即返回王城向國王報告。國王知道,晁通又在跟他耍什麼花招,再派丹瑪陪同精通醫術的米瓊一起前往。晁通見門口的忌石堵回了來人,正得意自己計策成功,下了床正在享用美食,下人卻來報告,丹瑪與米瓊又來到了大門之外。晁通趕緊上床躺下,並吩咐他妻子趕緊備茶迎客。
他妻子給來人殷勤獻茶,並稱晁通回來後便一病不起,怕病氣衝犯了二位貴客,不便相見,並請兩位轉稟國王,晁通不能追隨國王前後,遠赴伽國了。
丹瑪道:“國王早就料定達絨長官會稱病不起,所以派了醫術高超的米瓊來為晁通把脈診病!”
晁通更不敢與兩位相見。
米瓊說:“這個不妨,我們就來個懸絲診脈吧。”
於是,一根紅絲線從內室的門縫裏拉出來,米瓊就靠這微弱的振動細讀病人的脈息。晁通在內室將絲線的一頭搭在一隻鸚鵡的脖子上,那律動短促匆忙,立即被米瓊識破,說:“尊貴的達絨部長官,脈息應該回環遼遠,為何顯現如此局促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