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品人之趣,可知其格調(1)(1 / 3)

人的趣味有雅趣與俗趣之分,也有有趣與無趣之別。因此,透視一個人的人生與生活趣味,很容易辯別其人的品質與格調。積極樂觀之人的趣味自會活潑雅致,醉生夢死之人或者趣味低俗,或者毫無趣味可言。千萬種趣味的背後,其實都站立或匍匐著一個人。

據說美國大財閥之一,洛克菲勒的創立者約翰·D·洛克菲勒,是觀察人物的高手。他隻注意所要觀察人物的同事是如何看待這個人。根據對方的居住環境,他也能發現其真實的麵貌。譬如,利用假日出其不意地到同事家裏拜訪,隨意看看其書櫃上所擺放的書籍,即可了解對方的“興趣”,並從對方的興趣推斷對方的格調。

趣味與人生

人生應該充滿趣味,無趣無味的人生不免枯澀。但趣味也有雅俗之分:雅趣能讓人生詩意盎然,豐富多姿;俗趣則讓人生消磨意誌,麵目可厭。

中國化學家張子高業餘收藏古墨出名,藏品近千方,其中不少是明清墨中至寶,寫過多篇考證古墨的文章,還同葉恭綽、張?伯、尹潤生三位藏墨家編寫《四家藏墨圖》。好墨講究膠輕、煙細、杆熟,自然牽涉膠體化學的學問;張子高學化學,後來又專攻化學史,難怪他說:“藏墨是我的愛好,也是我研究化學史的一個小方麵。”職業和趣味竟如綠葉配牡丹,殊為難得。中國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也有這分福氣,他主張研究中國古建築必須重“見”,不能隻靠看書看圖,一生遊曆不少山川。《平郊建築雜錄》裏提到他和夫人林徽因1923年在遊香山途中發現杏子口山溝南北兩崖上的三座小小石佛龕、幾塊青石板經曆了七百多年風霜,石雕的南宋風貌依稀可辨,說是“雖然很小,卻頂著一種超然的莊嚴,鑲在碧澄澄的天空裏,給辛苦的行人一種神秘的快感和美感”。建築家有這樣的領會,梁思成名之為“建築意”。“意”,不太容易言傳,等於品味、僻好之微妙,總是蘊涵一點“趣”的神韻,屬於純主觀的愛惡,玄虛不可方物,如聲色之醉人,幾乎不能理喻。“趣味”若竟能歸為體係、附會實證,則“趣味”已非“趣味”,“趣味”凝固成“理念”矣。這正是袁宏道所謂“世人所難得者惟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態,雖善說者不能下一語,惟會心者知之”。這是對的。但是,袁中郎笑人慕趣之名,求趣之似,辨說書畫、涉獵古董以為清,寄意玄虛、脫跡塵份以為遠,說這些都是趣之皮毛,未免犯了知識勢利的弊病。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學問者淺。一心追求高級文化之神情旨趣,恐怕變得有身如梭,有心如棘,入理愈深,去趣愈遠,終致身價太高而找不到市場出路。這一層蘇珊·桑塔格看得比較通透,她標舉俗中求雅的享樂主義也是“高品味”,“有品味有修養的人從此得以開懷,不必日夜為煩憂所累。這是可以幫助消化的”。琴棋書畫的最高境界講究能收能放,與此同理。張岱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跟大學問家的心境雖然不同,但斷非胸無丘壑,一俗到底,不然明亡後他又何苦入山著書?蕭伯納說愷撒有“知”有“趣”,所以一生毫無發明,更無道德勇氣。蕭翁此論當不得真,他隻是在故意挖苦西方用其人的“趣味”判斷其人的精神境界之標準。

品味跟精神境界當然分不開,可惜庸俗商業社會中把人的道德操守和文化修養都化成“交換價值”,視之如同“成品”,隻認標簽不認內涵,品味從此去“品”何止千裏!梁啟超向清華校長曹雲祥推薦陳寅恪,曹問:“陳是哪一國博士?”梁答:“他不是博士,也不是碩士。”曹又問:“他有沒有著作?”梁答:“也沒有著作。”曹說:“既不是博土,又沒有著作,這就難了!”梁大怒,說:“我梁某也沒有博士學位,著作算是等身了,但總共還不如陳先生寥寥數百字有價值!”由此可見梁任公學問、胸襟跟曹雲祥不同:前者知趣,後者乏味;明乎此則會心微笑可也!

懂得看破功利社會怪現象而發出會心微笑的人,才能洞識“現代品味”的真諦,才可以在交換價值市場上立足且自得其趣。現代人看到不食周粟而餓死在首陽山的伯夷,實在應該發笑,不笑就真是鐵石心腸了。在這樣精致的按鈕時代裏,沒有這一點品味的人注定寂寞。品無高下,要在一字耳!美國有個作家專寫一分鍾小說,他有一篇小說的故事說一位漢子半生潦倒,事業屢試屢敗,終於決心放棄追求成功,轉而向世人袒露心中的失敗意識,開設一家招牌叫“溫啤酒壞食品”的館子;豈料人人看了大為讚賞,都說他至情至性,天下一怪,館子客似雲來,漢子從此騰達了。說知趣,說品味,這個人算是正等正覺最上乘了;計窮慮迫、心機震撼之後靈機頓通,既不孤芳自賞,也不隨波逐流,結果性情和生計都保住了。所謂“窗內人於窗紙上作字,吾於窗外觀之,極佳”,他深諳此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