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言簡意賅,正經的時候帥到沒有天理。
“同桌,你小時候吃了很多維生素嗎?”
不然怎麼會這麼高。
小的時候我特喜歡吃糖,不是那種大×兔、金×猴之類的奶糖,而是那種一角錢兩塊的水果硬糖,各種各樣的形狀、口味和包裝,看起來就讓人愛不釋手。我不但愛吃,而且吃糖的速度也是一絕,別人半個小時吃完一塊水果糖,我十秒鍾就能解決掉一塊——這樣的後果是,到現在我長大成人,還未垂垂老去,我的牙口就已經不好了。
寫到這個時候,依然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人物——蘇越。
蘇越雖然仗著自己是老大的身份衝我耀武揚威過那麼一陣子,可使我本本分分、安安心心地在他身邊甘於做小弟的另一個原因,是蘇越幾乎每隔兩天都會賞我一把水果糖——跟我平時吃的那種廉價的不一樣,蘇越說那些糖是他老爸在國外帶來的,是進口貨。所以,我為了這些進口糖果,一度出賣了自己的尊嚴很多年。
後來我想了一下,造成我牙口不好的根源應該就是那些進口糖了。大概是太甜了。
也大概,我不該在我童年的時候透支這麼多的甜蜜,以至於到了現在,我才驚覺我人生的後半段隻剩了苦澀。
我沒有料到在送完我同桌之後,回到家裏會看到蘇越。
更沒有料到的是,和蘇越一起來的,還有他的爸爸——那個IT公司的老總,蘇盛元。
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我維持著在玄關處換鞋的動作沒有動,瞥見老安和蘇越父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換拖鞋,右手用力地撐著牆壁,好掩飾住自己發抖的雙腿,和不自在的情緒。
老安看到我回來,故意提高聲音喊我:“曉曉,你可回來了,你看誰來了?”我張了張嘴,又迅速地看了一眼老安,重新埋下頭,我說:“哦。 ”“是蘇叔叔和蘇越呢。”老安的聲音很大,臉上的表情是誇張的激動和開心,“曉曉,快過來,你看你都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吧。”蘇越不說話,倒是蘇盛元看著我一臉微笑地點頭:“是啊,曉曉都長這麼高了,也這麼漂亮了。”
老安笑得更大聲,那聲音裏或許隻有我才能聽出那輕不可聞的顫音,他說:“對呀對呀,曉曉現在又可愛又漂亮,而且中考的時候是狀元,這次那個月考成績,又考了第一呢。這麼聰明的孩子,真是太像我了 ……”
彼時的我仍然呆呆地站在玄關處,拖鞋已經換好了,卻因為聽到老安和蘇盛元的對話,一動都不敢動。
我想說:老安你別說了,真的別說了。
再說我就要哭了。
再說你又要喝酒,你酒品又不好,說不定醉了又會號啕大哭。
你哭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很難看。
側過臉,我看到茶幾旁擺放的是幾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子。在那些盒子中,我一眼就認出了那些刻著各種高端英文字母的水果糖盒子——那些用各種字母組成的英語單詞,我忘不掉,可也終於不再想要認清它們的深刻含義。
興許是我看水果糖盒子的視線太過灼熱,一旁的蘇盛元竟然就那麼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說:“蘇越小時候天天吵著要我給他買這種糖果吃,但是每次買回來都不見他吃,問急了他就賭氣不再理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曉曉愛吃這個糖。所以這次也特意帶了些,希望你還像以前那樣喜歡。”
老安在一旁高興得直拍大腿,動作激烈得我都替他肉疼。他說:“就是說啊,這孩子小時候就愛吃糖,吃得牙都壞了,現在碰都不敢碰。”然後他動作極緩地轉過頭,“你說是不是,曉曉?”三個人的目光同時轉向我,我看著麵無表情的蘇越、麵帶微笑的蘇盛元以及局促地、迫切地想要得到我確切回答的老安。
我動了動嘴,說了句:“是。”蘇盛元仍是笑,蘇越也仍是麵無表情,然後我看到老安的嘴角一點點垮下來,表情僵硬得再想扯著嘴角笑,都異常難看。
這真是一個笑話。我搞不懂為什麼蘇越和蘇盛元還會來我家,更搞不懂的是,老安為什麼還滿臉熱情地接待他們。那個時候我以為這是大人的尊嚴,可是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從這個時候起,老安就已經在倒數和我分開的時間。
蘇越和蘇盛元離開我家的時候,老安一反常態地留下了蘇盛元帶來的東西。蘇盛元說要去公司,蘇越要回家,老安就笑眯眯地推搡我去樓下送蘇越。
我其實特想質問老安,問他到底要怎麼樣,可是我不敢——我覺得老安現在心裏在滴血,情敵相見,這不是相愛相殺的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老安表現得太過大氣,這讓我不知所措。
一路無語,我跟在蘇越身後,從六樓走到一樓,從樓下走到小區門口,又從小區門口走到公交車站,我一直都在盼著他能說句話,類似“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之類的,可是長大之後的蘇越不但很冷,他還很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