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左文右理(1 / 3)

經曆了幾次月考,再加上中間大大小小的測驗,我和我同桌依然屹立在成績排行榜的兩端不動搖。這中間出現的小插曲,是冷晨陽從最開始年級第三的成績降到年級後五,甚至有一次險些危及我同桌倒數第一的寶座。

周倩總是說她的神仙同桌有些奇怪,上課的時候聽得特認真,偶爾周倩問她老師講到哪一頁的時候,她就會一臉茫然地回過神來,然後衝周倩一臉尷尬地笑。

最最離譜的是,冷晨陽不但上課的質量差,上課數量也少。偶爾看到周倩旁邊空蕩蕩的座位,我都在想,像我們老班這種工作嚴謹,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是怎麼容忍冷晨陽的任性的。

難道在這個看臉的時代,長得好看就連上課都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可是沒過幾天,周倩就神經兮兮地帶來了重磅消息。“曉曉,你們以前初中那個同學,就是那個蘇越,你跟他熟嗎?”我愣了愣,繼而又搖搖頭,問她:“怎麼了?”“啊,這樣啊。”周倩一臉遺憾,“八中就出來你們兩個人,你居

然還和他不熟!拜托,蘇越是個帥哥啊!你要不要這麼沒品?!”我同桌在一旁插進來:“我也很帥啊!而且現在蘇越是我哥們兒。 ”“真的嗎?”周倩眼睛一亮,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燒起來,“你對他了解多少?他今年多大,家住哪裏,愛吃什麼,有沒有緋聞對象?”我同桌眼皮一耷拉,本本分分地趴在桌子上裝死狗。“好吧,我跟他不熟。”“嘁!”周倩白了我同桌一眼,繼而又轉向我,“我周末出去逛街的時候你猜看到誰了?”“蘇越。”“不愧是中考狀元。”周倩衝我豎大拇指,“不隻有蘇越,還有我同桌冷晨陽。”我腦補了一下蘇越和冷晨陽在一起的畫麵,兩個人均是衣帶飄飄,然後自體發光,周圍都是生人勿近的仙氣。我點點頭,說:“挺好。”周倩以為我是在表揚她的八卦精神,梗著脖子愈加得意起來。“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看到他們的時候,那個震驚啊,而且蘇越跟冷晨陽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冷若冰霜,反而是言聽計從。我當時就在想,如果冰山王子能夠對我這樣的話……”“停!”關鍵時刻還是我同桌出馬,當機立斷地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同桌你是不是胃疼?”我同桌立刻會意過來,雙手捂著肚子大叫:“哎喲,我胃疼,我要去廁所。”“同桌我扶你去!”假模假樣地攙著我同桌往外走的時候,我聽到周倩在我們身後憤憤地嘀咕:“你哪是胃疼啊,明明就是胃下垂!”我小聲地提醒我同桌:“你是胃疼!”我同桌也偏過臉衝我小聲地說:“我說我要去廁所,你扶著我成何體統!” “……”

我和我同桌的調戲與反調戲玩得不亦樂乎,卻想不到分班的事情終於被老班提上日程。老班還是原來的造型,上講台前先提提褲腰,然後拿起粉筆,很沒必要地在黑板上寫上“分班”兩個字。

明明是說要自己提前考慮,可鬧得班上的人都神經兮兮的。我前麵的周倩已經裝模作樣地趴在冷晨陽身上惜別了——周倩理科成績墊底,她以後一定是選文科。

可江湖呢?正瞎琢磨,我同桌的名字卻被老班提起來了。“像江湖這種情況勢必要選理科……”我同桌位居榜單的最後一名並不是因為他的成績有多差,而是他覺得自己以後肯定要選理科的,所以政史地的答卷上他的成績甚至是個位數。而反觀理科成績,我自認文理均衡,名列前茅,可單是拿出理科來,我或許還比不過他。

“可是像安曉這種情況就要看她的興趣了,但是我還是希望她選理科。因為畢竟理科的出路更多,而且,”老班頓了頓,眼神瞟到我這裏,我才下意識地坐直身體,“你們選理科的話還是由我帶。”

我有一瞬間的錯覺,老班剛剛好像調皮地衝我眨了眨眼。

自習課上因為“選班問題”心煩得不想做練習,我同桌不知道什麼時候偷走了我的手機玩自拍。周倩偏過臉小聲地問我們選什麼,我衝她搖了搖頭,言下之意是我還沒想好。搖頭的動作卻被我同桌發現了,也不知道他的破腦袋是什麼解碼能力,偏過頭就來了句:“她要選文科,沒追求。”

“文科怎麼就沒追求了?我也選文科!”周倩率先和我同桌頂起嘴來。我同桌卻朝周倩撇撇嘴:“哦,沒說你。關鍵是你想啊,理科班帥

哥多了去了,文科班的都是殘次品,你們這不是往火坑裏跳嗎?”“……你說得好像也有道理。”眼見著周倩倒戈,我也無心去理。我向來就沒有選擇困難症,就

連先前我同桌問起的時候,我也沒有絲毫猶豫地選擇了文科。沒想到時間也沒過去多久,如今真的麵臨這個問題,我竟然糾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選理科的話好像也不錯,畢竟……還是老班帶啊……可是真的很喜歡文科呢……“同桌,你說我選什麼?”我偏過頭,看到我同桌一副好學生認真學習的樣子,胡亂翻著手裏的政治課本問道。“你不是要選理科嗎?”我同桌頭也不抬:“我這不是問你一下你的意見嗎?”沒義氣!“曉曉啊,周琳姐要選理科呢。”“是嗎,周琳好像理科不太好啊。”周倩衝我搖了搖手機:“她發短信過來的,問我們選什麼,我說我和江湖選理科,你還糾結著呢……”我隻能朝天翻了個白眼,收白眼的時候又看到了前麵冷晨陽的背影。

我於是暗暗地用筆的另一端捅了捅冷晨陽的背。我說:“你想選什麼啊?”冷晨陽一愣,繼而又衝我高深莫測地笑笑。果然傾國傾城。“你選什麼,我就選什麼。”果然神經病。

高中的課程緊,大家都身心疲憊,而午睡便成了一天中最好的光陰。我同桌雖然偶爾有些缺心眼,可午睡的樣子絕對乖得讓人潸然淚下。因為早上的文理選科的事情,我還處在異常難過的糾結裏,我沒心沒肺的同桌卻說起夢話來了。隻是很小聲地重複著呢喃,若不是我很努力很認真地豎起耳朵,我無論如何也聽不清他說的話。“同桌你要選理科呀……”五秒鍾的停頓之後便又是不停地重複。“同桌你要選理科呀……”“同桌你要選理科呀……”斷斷續續地,卻不肯停歇的聲音。我以為他在惡作劇,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卻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喂!醒醒!”我同桌揉著眼睛一臉莫名地看著我。“怎麼了?上課了?這麼快?我才剛睡著!”我搖搖頭,半晌才說了句“沒事”。興許是我語氣太過平靜了,毫無原因地把我休息的同桌喊醒,以至於我同桌奓毛了。“安曉你是白癡嗎!我好不容易才睡著的!”講話聲音不大,因為故意想要表現得生氣一些,我同桌有些過分猙獰的表情顯得有些可笑。若是在平時,我肯定會毫不示弱地反駁過去說“你才是白癡,你家方圓十裏都是白癡”,可這次,我卻莫名地覺得鼻子發酸。

我和我同桌很少喊彼此名字,互相總是以“同桌”代替,和另外的人提到彼此也是說我同桌怎樣怎樣。在我心裏,“同桌”這個名詞已經成了彼此親昵的稱呼,無關任何情愛,隻是用彼此最歡喜最願意接受的方式,來向別人證明,我們彼此是對方最特殊的存在。

可是如果我選文科而我同桌選理科的話,“同桌”這個名詞之於我們,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同桌你生氣了?我剛剛開玩笑呢。”我同桌看我太過平靜,急忙解釋起來。女生發脾氣發得毫無根據,無視掉我同桌的過多解釋,我和我同桌同桌了那麼長時間終於進入了冷戰期。

我後來想想同桌之間的第一次冷戰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想來自己還是把“同桌”這個詞想得太特別了,自以為足夠親近,才會無緣無故地亂發脾氣,絲毫就沒有想到是因為我同桌在午睡時不斷重複的那句話。

那之後的一個月,我都沒有等我同桌一起回家,一起上學。說來也奇怪,明明據我同桌先前說他家離我家不遠,坐同一個時間的同一班車,可自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在站牌前或者在公交車上看到他。可是,每次下車後,我都會在學校門口,或者教室門口看到他邁著長腿,隨意地將雙肩包背在肩膀上。

神了去了。可是我們是在冷戰期,我沒有絲毫道理去主動跟他示好。我知道周琳覬覦我同桌,所以她總是向我同桌示好,同進同出的也就算了。可周倩那妮子明明知道我和我同桌現在處在“相忘江湖”階段,居然每天都還笑眯眯地轉過頭來說一句:“嘿,江湖,又見麵了哈。”哈屁啊,每天都上學,當然天天見麵了。可是後來,直到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學都一臉曖昧地看著我同桌,然後說一句“嘿,江湖,又見麵了哈”,我才找出了事件發生的端倪。並且我從周倩嘴裏得知,周琳已經對她大方承認,那句“嘿,江湖,又見麵了哈”實則是周琳的名言。我不知道我神經大條的同桌是不是察覺了自己的桃花,正樂在其中呢,我反正是覺得氣血上湧,有一種被我同桌背叛拋棄的感覺,然後……然後大姨媽就來了。

人倒黴的時候,就算不喝水也會肚子疼。

且疼得格外厲害。

早操的時候忘記要請假休息,想著就隻是做做早操,跑步的時候隻要像往常一樣站在一邊就好了,可偏偏卻碰到學校領導查操,站在操場上的任何人都要按規定的動作來。

我有些欲哭無淚地看了我們老班一眼,心說:老班你是聰明人,解碼能力一定好,我現在身體不舒服,您就行行好,給我打一下掩護,讓我撤了算了。

可我們老班不理我。做早操的時候還好,動作幅度不是太大,混在人群裏裝裝樣子就成了,可跑步的時候就沒那麼好受了。肚子疼得厲害,我捂著肚子,看著老班也跟在後麵跑,把步子調慢一點終於在最後排等到老班,一邊慢跑一邊無比痛苦地看著他。“老師我難受。”後麵都是男生,再加上老班是個老男人,我還沒有沒羞沒臊到直接衝我們老班說“老師我大姨媽來了”的地步。“忍著。”老班言簡意賅。我不知道我們老班是怎麼當上重點高中的班主任的,我這麼難過的神情表現得難道還不明顯嗎?非要我露骨地說出來,他才能明白嗎?老班難道是在秀他的智商下限嗎!

這麼一想再一氣憤,我跑得更慢了,眼見著還要跑三圈才結束,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不一會兒,周倩就慢悠悠地跑過來,把我秘密地拽離隊伍,又從校領導的視野裏正大光明地走過去。

我心說這才是真愛啊,不畏權貴的真愛啊。除了周倩不合時宜的一句話。“知道校長是誰嗎?我舅舅。”回到教室,周倩給我接了杯熱水,我才覺得疼痛有些緩解,看周倩的眼神也有些熱淚盈眶。“謝了啊,不過跟老班不好交差了。”“什麼啊?”周倩一臉疑惑,“是老班讓我扶你回教室的啊。”“什麼啊,誰說的?”“你同桌啊。” “……”早操結束後,我同桌和後排的男生有說有笑地進來,回到座位後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我尋思著怎麼開口打破僵局,心裏還沒琢磨好,嘴上已經快得喊出了名字。“江湖……”然後便是沒有了下文。“有事兒?”我於是又笑抽了。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我才看到我同桌看我的眼神一臉憂傷。這是被流星雨裏端木磊附體的節奏啊。 “同桌,咱倆和好吧。”我一愣,又回想了一下剛剛那求和的消息,確實是從我憂傷的同桌嘴裏說出來的。既然對方主動示好的話,我也不好再這麼端著了……我於是一臉嬌羞地點點頭,拉起我同桌的袖子作勢就要抹眼淚,眼淚還沒出來,哭聲就先出來了。“你怎麼不早和好啊,同桌!你知不知道你不跟我說話我有多無聊啊!”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冷戰被我同桌起名為“水淹江湖”事件。

年底的期末考試姍姍來遲。

考試結束後,我同桌垮著臉,在教室門口截住準備回家給老安做飯的我。

我同桌演技高超,哭喪著臉看著我,欲語淚先流。

“有毛病啊!”我白了他一眼,“有事兒說事兒。”“同桌,英語試卷的作文題,我連題目都沒有看懂,怎麼辦?” “……你不是英語成績一直很好嗎?況且一次沒看懂也沒有關係啊…… ”“這次不一樣,”我同桌急了,“成績出來之後是要開家長會的!”我對我同桌的智商表示無語,隻得好心地提醒他,他的家長每天都站在講台上一麵提褲腰一麵給我們上數學課。

我的江湖同桌不但沒有大徹大悟的表情,反而委屈得更加厲害。“問題是我老媽,我老媽堅持要來給我開家長會,而且,同桌你知道嗎? ”我的江湖同桌有些語無倫次,“我老媽是市一中的英語老師。 ”市一中是公立的重點高中,雖然升學率沒有清揚高中高,但在公立中學裏確實算是最好的了。我以前從來就沒有聽我同桌提起過自己的母親,想來原來我同桌的父母都是老師,書香門第,確實不錯。我沒有多想,聽完我同桌的話,隻是發自內心地說了句“真好”。可是我同桌卻想多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看我的時候,就連眼神裏都帶著悲憫的味道。

然後我看著我同桌的嘴巴一張一合,他一字一句地說了三個字。他說:“對不起。”我衝他點點頭,說:“哦。”然後我又開始反思:我同桌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呢,難道就因為他提到了自己的母親,而我早就沒有了那個所謂的“母親”了嗎?

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可憐,也不覺得家裏隻有我和老安,會比旁人家缺了些什麼。可是,我同桌太過憐憫的表情,竟真的將我傳染得眼睛酸澀,喉嚨發緊。

“你哦什麼哦啊!”我同桌忽然提高了聲音,一臉無語地看著我,“我在說如果我老媽來給我開家長會的話,我就隻能跟她說聲‘對不起’了。你想當我媽,不問我和老爺子的意見,也得問問我媽同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