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
回到公寓連鞋都沒換,整個人栽在沙發裏補眠,冷晨陽扯過一條毯子扔在我頭上。
“睡死你算了!不要忘了我的稿子!你說要明天交的!”“知道了,煩死了……”我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老安卻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殺過來:“……曉曉我最近又打算弄個花店,就像以前那種的,你覺得怎麼樣? ”“哦。”打了個哈欠,我又閉上眼睛,“挺好的。”“我也覺得不錯……曉曉,我就是想讓你給我幫個忙,你認不認識電視上特有名氣的那個書畫協會的那些人啊,我想弄幅字掛在我的花店裏,四個字也不複雜,我覺得我上個花店那‘莫失莫忘’四個字兒就不錯,你看……”
“那些都是名家,”我閉著眼睛打斷老安,“你想要人家的字兒得花錢買,挺貴的。”“花多少錢我出啊,你就隻管給我弄來就行。”
“……那你往我卡裏打十萬塊錢,我給您弄去。”
“這麼貴?”
“……這還是便宜的。”
“那……讓你們公司會寫字兒的給我寫個算了,我覺得你們寫得也不錯。一定要記得,再給我裱起來,要燙金的那種……”
我實在是太困了,手機還貼著自己的耳朵,眼睛就已經閉上了。再往下,老安說什麼我也聽不到了,隻記得自己扯過冷晨陽扔過來的毯子,嘴角彎了彎就睡著了。
居然又夢到了我同桌。
似乎上次夢到他,還是過年的時候。
已經很長時間了。
腦海裏遺留的他的臉,還是高中時的樣子——仍舊是黑色的小平頭,一米八七除了黃法海外無人能及的身高,笑的時候兩排牙咬在一起,喜慶的樣子我至今都忘不了。
他站在花店門口,背上背的是六年前的我自己,我的右腳纏著厚厚的繃帶,趴在我同桌背上一滴一滴地掉眼淚,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老安的花店名字叫“莫失莫忘”,可在六年前的我和我同桌身後,再也不能看到那四個字,不是“莫失莫忘”,而是“失了”,也“忘了”。
我跟在那兩個重疊的背影身後,聽六年前的我同桌絮絮叨叨地說那些我想忘卻自始至終都忘不掉的話。
“同桌你還別說,剛開始吧,真覺得你死沉死沉的,這會兒倒沒什麼感覺了。別說從這兒到你家了,就是從學校到你家,我背著你徒步回來,那也不叫事兒……”
“同桌,我其實最近挺怕我們家老爺子的,這不是上次他找過你嘛,找你之前他也找我來著,我當時就想:我這麼一根正苗紅的好青年,除了愛笑善良了一點,也沒犯什麼大錯誤啊。可是老爺子一提起‘同桌’這兩個字,我就有點心虛了……”
“這你甭管,反正老爺子說,隻要我能像你一樣,考上特別重點的重點大學就不管我。”
“看你考什麼唄,衡量標準在你。同桌其實我覺得蘇越那家夥對你也挺好的,雖然他是長得有些小帥,可是還是不及我的十分之一……你說是不同桌?不說‘是’我現在就把你扔到馬路牙子上!”
“……同桌你怎麼哭了呢,多大點事兒啊,夏神醫都說了會好就一定會好。以後像你們班主任那樣走路也挺洋氣的,再說黃法海那是因為沒有人背得動他,你多苗條啊,以後我都背你走……哎,同桌你不要哭了,都說了有我呢。”
……
可是我說了什麼呢?我又是怎麼回答我同桌的呢?為什麼就連我自己,都聽不清自己的回答?
為什麼六年前的自己一直一直掉眼淚,又為什麼,背著她的那個少年雖然故作輕鬆地說笑,可嘴角卻一絲微笑的弧度都沒有?
我站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們交疊的身影重合,然後再慢慢走遠。
眼淚竟一下子掉下來了。
同桌,你還好嗎?
同桌,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