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月兒的後座一對私奔的男女在對話。

女的說:“表哥,我們到崇川能活下去嗎?我跟你逃出來,娘會急死的,要不是爹死活不肯讓我嫁給你,我怎麼會背井離鄉逃到崇川來?”

男的說:“表妹,剛才你沒聽人說,崇川是福地嗎?”

男的說:“狼山的大聖菩薩會保佑我們……明天我陪你上狼山燒香,求菩薩保佑我們。”

當這對私奔的有情人說話時,船身輕晃一下靠上碼頭。

船上的管理人員又喊道:“讓老人孩子和懷孕的女人先下船。下船時,各位要注意安全,不要忘記隨身帶的物品,歡迎再乘‘機器快’船哇!”

乘客紛紛擠到艙口等下船……

阿江:“我送你去顧府,好嗎?”

月兒:“顧府的馮管家來接我。”

阿江:“那我先走一步,再見!”

阿江和月兒告別後,擠向艙口。月兒卻懷抱長嘴水壺坐在艙裏一動不動,似乎不急於下船。她從船艙的小窗口朝外看,崇川的景色全收入她的眼簾。崇川像江南女子,風姿綽綽,很有韻味。濠河像少女頸上的項鏈,環繞著崇川這座水城,陌生的崇川使她感到好奇。她被濠河擁抱著的崇川城陶醉了。等船上的乘客全都下船了後,才抱著長嘴壺下船、上岸。她是怕長嘴壺被人擠壞,才遲遲離船上岸。

岸上有人喊她:“月兒姑娘——月兒姑娘——”

月兒朝顧府的馮管家招手,喊:“馮伯。”

顧家的大管家老馮也看見了月兒,朝月兒招手:“月兒姑娘,老爺派我來接你,嘿,真巧哇,我剛到碼頭,船就下客了。如果遲來一步,馮伯就失職了。”

月兒說:“馮伯,‘機器快’船真快呢,沒有覺得就到了崇川。”

馮管家:“月兒,這一路坐船很累很無聊吧?本來我和老爺說,要去揚州接你的,可茶樓開業在即,忙得脫不了身。坐船很寂寞,是吧?”

月兒說:“不寂寞,不寂寞。在船上遇到老鄉,此人叫阿江,到崇川來教學的。一路上,我們講茶的故事,一點不寂寞。馮伯,茶樓是今天開業嗎?”

馮管家:“老爺派大少爺和二少爺接金匾去了。”

月兒說:“幸虧乘‘機器快’船,不然就趕不上了。馮伯,這條‘機器快’船是從國外進口的……”

馮管家幽默風趣地說:“月兒乘‘機器快’船到崇川當顧家茶娘,顧家的‘天水茶樓’肯定會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滾滾來。老爺和太太天天念叨著你呢。”

月兒說:“馮伯太抬舉月兒。月兒年輕無知、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曉得……馮伯是顧家的大管家,往後呀,我是顧家的成員,屬於馮伯管,馮伯就把我當你女兒,該說就說,該罵就罵。”

馮管家:“豈敢,豈敢!我不過是個奴仆,以後還靠月兒姑娘多多關照。上轎吧,咱邊走邊說。”

說著,馮管家把月兒的行李放進轎內,喝聲:“起轎!”

月兒躬身進轎落座。茶壺的長嘴伸出轎窗,好玩有趣得很。更有趣的是崇川的橋多。轎子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往下。水泊崇川,曲曲折折,橋梁風姿綽約很有風情。

月兒說:“崇川的橋真多喲。”

馮管家:“濠河沿河線上的橋有二十多座。在崇川的造橋史上,明代著名醫生陳實功捐資修建了好幾座橋,最有名的是長橋。與陳實功相比,四先生造橋的規模大得多了,他在濠南一帶先後建了啟秀橋,公園一、二、三、四座橋。四先生主持建築的十多座橋中,有一座是外國友人設計的。”

月兒問:“這位外國友人是哪個國家的?”

馮管家:“荷蘭。民國五年(1916),荷蘭水利工程師特來克應四先生之邀請,到崇川主持水利工作。民國八年(1919),特來克在水利工程工地不幸染上霍亂,吐瀉不止,溘然長逝。”

月兒說:“馮伯不愧是大戶人家的管家,肚子裏貨多得很,學問深得很,什麼都懂。月兒才疏學淺啊!”

馮管家:“你這麼說,老奴要鑽地縫了。月兒,你家祖傳的‘天水茶’配方帶來了嗎?那是無形資產哪!雖然一個‘茶’字,可其中學問可多呢?”

月兒說:“馮伯,我爹的‘天水茶’配方並沒有那麼神奇,隻不過……全記在我腦子裏呢。”

馮管家:“全記在腦子裏,這很安全。”

月兒問:“顧家的茶樓誰取的店名?”

馮管家:“依你父親的意思取名為‘天水茶樓’,老爺請張狀元題的店名,是金字。”

月兒問:“張狀元就是張四先生嗎?”

馮管家:“正是清末狀元張四先生。月兒,四先生和我家老爺是好朋友,他們是民族的驕傲,崇川的驕傲,都是出類拔萃的優秀男人啊……”

月兒說:“聽家父說,四先生是了不起的人。他棄官回鄉,從事實業救國、教育救國,在崇川搞有為事業,許多事業是全國第一,對甭?”

馮管家:“月兒,我們崇川被譽為全國‘模範縣’,四先生當數首功。”

月兒說:“四先生不是縣老爺,為啥當數首功?”

馮管家:“因為四先生棄官回鄉,從事實業救國、教育救國,很快搞了八個全國第一,所以崇川被譽為全國‘模範縣’。月兒,四先生是不是當數首功啊!”

馮管家常陪當家老爺顧大成到揚州、杭州和江南一帶做生意,常在孫萬春的“萬春茶樓”喝茶,他是看著月兒長大的長輩;彼此熟悉,一見如故,隨便聊著,不知不覺出了西城門。這條街長長的,石板的路麵,街兩側都是青磚瓦房,街麵有許多店,過了端平橋,往西,還有一段街,約一裏地,然後就入鄉了。雖然入鄉,但這地方仍然熱鬧,因為這裏有座接官亭,舊時,凡京城到崇川來視察的官員,或到這裏來任職的官員,縣老爺必在此候迎。所以想有出息走仕途的學生愛到這裏來玩,圖個順遂。

不知不覺中,上了西街。崇川有句俗話,窮東門,富西門,叫花子南門。西街上有好些大戶人家,顧家和保家出類拔萃,都是富貴人家。顧家住在西城門口的西街街頭。保家住在西街尾。兩戶人家龍尾之勢,遙相呼應。

馮管家喝聲:“停轎!”

轎子便停在顧府褚紅色的大門口。大門兩旁各蹲一尊石獅。月兒在馮管家的引領下,上高高的台階,進門堂,過深道,恍惚走進另一個世界,高牆深院、富麗堂皇的顧家大院充滿春天的芬芳。朝南的正房是七檀硬山,穿三堂、過敞廳,明間抬梁式,雕飾華麗,次間、梢間穿鬥式,那梁粗粗的,閃著油光,那柱礎覆盆式,是抬梁和穿牆結合的硬建築,前後附有卷棚式的長廊。

馮管家:“月兒,往後顧府就是你的家!”

月兒問:“馮伯,老爺和太太住在哪裏?”

馮管家:“他們住在上房。走吧,我帶你去見老爺和太太,還有顧家其他人。”

月兒說:“馮伯,我沒有爹娘,你和老爺就是我的爹娘。我初來乍到,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往後,懇望馮伯多多關照、常常教誨啊。”

馮管家:“月兒,放心吧,有什麼要求對我說,我會滿足你的。往後啊,顧府就是你的家。我和老爺看你長大的,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月兒說:“馮伯,我,如有不到之處,請多多包涵。”

馮管家:“月兒,你是主我是仆,有什麼盡管吩咐。”

月兒說:“馮伯,什麼主什麼仆的!我看顧老爺和你簡直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你們長相相似,性格也相似,人品也相似。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怎麼會有一個模子印出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馮管家:“月兒,長相歸長相,主仆有別的。”

月兒疑惑地問:“顧家這麼大家業,老爺的事業這麼成功,為啥還開茶樓賺茶水小利?”

馮管家:“顧家不在乎蠅頭小利,老爺是愛茶的人。他開茶樓受你爹的影響。你爹答應過老爺,讓你到崇川來當茶娘,發展崇川的茶事業。”

月兒說:“照馮伯這麼說,我肩負重任,不可輕視。不過,我會努力、盡職做好茶娘的,放心吧!”

馮管家:“崇川那麼多茶樓茶館,要吸引住茶客,留得住茶客,我想,顧家的‘天水茶樓’隻有靠月兒姑娘的茶藝,孫家的祖傳茶方。”

月兒說:“馮伯,我不會讓老爺和你失望的。”

說著,馮管家領著月兒來到顧家的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