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煙籠十裏柳翠,日照萬樹衣紅。月兒推開茶樓的窗戶。濠河景色盡收她的眼簾,河岸的垂楊柳,彎彎的,顫悠悠地吊在水麵上,柔柔地擺動著;河麵上輕霧嫋嫋,鷗聚、鷗散,或騰空或俯衝……清晨,茶樓裏的茶客滿座了。茶客們談古論今,優雅閑情,靜心凝神,盡情飽嚐那河水清澈、迂回蕩漾、水天一色、鷗飛魚躍的美景秀色。茶各有味,人各有誌。這時,阿江正在背誦範仲淹《嶽陽樓記》中的詩句: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當他誦到篇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背後有人讚聲:“妙!”回頭一看,是月兒。阿江感到很驚訝,一個茶娘竟讀過唐詩、宋詞,並將其融彙於茶道、茶藝中出乎意料之中,真非常了不起。人有知識就是很大一筆財富,可見顧家老爺慧眼識人,便說:“你也懂詩?”他讚賞月兒勤奮好學的精神。月兒嫣然笑道:“哪裏,哪裏,茶娘要應對眾多茶客,必須懂詩詞歌賦,可我才疏識淺,小時候讀過唐詩、宋詞,在茶樓裏長大的,耳濡目染,懂些皮毛,聽過許多評書。阿江哥莫笑話,茶樓來的客也是三六九等什麼人都有,有幸遇到有學問的,請教幾句,日久年深也就略知一二。”

阿江:“你家老爺還好嗎?”

月兒:“多虧四先生親自出麵保釋,官府放老爺回家了。老爺遇難呈祥、化險為夷,福大命大。”

阿江:“早就應該請四先生出麵保釋顧老爺,省得你家老爺受冤屈之苦、牢獄之苦了。”

月兒:“顧家能有今天,離不開四先生的支持和幫助。這些天,四先生身體欠安,太太不好意思麻煩四先生。”

阿江:“月兒,顧老爺還有什麼朋友?”

月兒:“老爺一生有兩個好朋友,一是四先生,二是我爹,他們私交甚密,都是儒雅之人。老爺是個好茶的男人,和我爹相處二十幾年……老爺和我爹做朋友時,我還沒有出生呢!”

阿江感慨道:“男人好茶,男人是茶。好茶的男人是好男人,或者說,好男人好茶。因為好茶的過程自然是對自身修煉的過程。如果要用茶的品種來比喻男人的話,青年時期的男人就像茉莉花茶,初識情懷,至真至純,滋味鮮涼而氣色清香。中年時期的男人是龍井茶,簡單中體現了完美,成熟中體現了高貴。老年時期的男人是烏龍茶,曆經了歲月磨煉,不需過分顯露,真情卻能自然地湧出……男人好茶,天經地義,女人如水,茶溶於水。”

月兒:“阿江哥,你真是有學問的人,僅一個‘茶’字體會如此深刻。”

阿江:“一杯茶的好壞不僅取決於茶葉的本身,更依賴於水的衝泡。新鮮的茶葉,自然的潔水,才能泡出清香四溢的茶水。就如同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必定有一位偉大的女人。雖然不是每個女性都能夠達到紅袖添香的境地,但卻能給男人事業上的支持,生活上的無微不至,就已足耶!然而,生活卻往往不盡如人意,總是會產生諸多的缺憾。男人是離不開女人的。再好的茶葉沒有水的衝泡,隻能是一種歎為觀止的欣賞品。沒有水,茶依然是茶,依然是一種失去了生命姿態的鏡中花。隻有水,才能讓茶開始流動,開始綻放,開始輝煌;隻有水,才能讓茶有了生命,有了感情,有了味道。俗話說:八分的茶配十分的水,茶湯亦十分;而十分的茶配八分的水,茶湯亦是八分。水質好茶湯才好,所以說,好男人是好女人造就的……”

他們的話題八個字:男人是茶,女人是水。

月兒:“男人是茶,女人是水,茶溶入水,女人的一生都要用一種極其溫柔的心情細細地品味,才能感悟到那種淡淡的情和悠悠的香。”

阿江:“雖然我也是個好茶男人,但還未曾領略如水女人,豈能談得上茶溶於水呢?”

月兒:“阿江哥,你帶上嫂夫人來茶樓坐坐,不就感受茶溶於水啦。”

試探男人是女人最拿手的小計謀。昨晚家宴上,老爺酒後把月兒配給二少爺做續弦。如果當真,她隻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因為她爹將她的人生交給顧老爺安排了。她對二少爺沒有反感,如果在她不認識阿江前,顧老爺做這個決定,她什麼想法也沒有,可是自從結識了阿江後,她心裏對這位年輕的茶客產生了好感。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阿江也默默喜歡上她了。如果他不喜歡上她,為什麼舍近求遠,天天到“天水茶樓”來呢?阿江沉默片刻,目光從遠處移到月兒的臉上,盯著那張美麗的麵孔,仿佛想看到她內心世界。月兒先是羞紅著臉,然後抬起頭,目光與他目光相對,四目相對,眸子裏照出對方。

阿江:“月兒,想聽真話嗎?”

月兒:“難道阿江哥會說假話?”

阿江:“我心裏愛著一個女人。”

月兒:“能告訴我,你愛的女人是誰嗎?”

阿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月兒臉似一塊紅布,打岔說:“阿江哥知道‘白菜青鹽蜆子飯,瓦壺天水藿香茶’的傳說?”

阿江搖頭:“不知道。”

月兒:“相傳,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曾來崇川作遊,寓居於東寺僧寮,和尚不識,以為是一介窮困書生,怕他出不起飯錢,每天以瓦罐天水泡藿香作茶,以蜆子飯加白菜青鹽相待。後來崇川文人騷客聞訊前往拜訪,和尚才知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鄭板橋,悔之不及,賠笑臉並求鄭板橋題聯留記。鄭板橋揮筆:‘白菜青鹽蜆子飯,瓦壺天水藿香茶’,羞得和尚抬不起頭。”

阿江:“聽誰講的?”

月兒:“我爹講的。我爹說,‘龍井茶葉天水泡’,‘天水’就是‘雨水’,哪家茶樓都有‘天水茶’,不過我爹傳給我的‘天水茶’不同一般‘天水茶’,它用的茶葉有配方的,具有消炎、解毒、止痛、袪病的功效。”

阿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月兒:“星期天怎麼沒來喝茶?”

阿江:“我去唐閘了。”

月兒:“你一個外地人,去唐閘幹什麼?”

阿江:“前一個星期天,我上街買紙筆,看到二十來個荷槍實彈的軍警,押著一長串四五十個被反綁著的人,從街上走過。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打聽,才知道這是大生一廠領頭罷工的人。我很想知道工人為什麼要罷工,就前往唐閘調查了。”

月兒:“你打聽到罷工事件真相沒有?”

阿江:“……紗廠加快車速,加大工人勞動強度,地下黨領導工人開展增加工資的鬥爭,派出四名代表向廠方交涉,非但沒有受到廠方的接待,反而遭到廠方開除,這可激怒了廣大工人,於是引發了全廠罷工。廠方麵對工人罷工,機器停開,派出廠內的實業警察鎮壓。工人奮起反抗,拆掉機器,拿起棍棒跟警察對抗,並且衝擊公事廳,搗毀擺設。廠方驚呼這是‘開廠三十年以來之巨變’。事後,縣政府逮捕罷工領導人陸景槐等51人,工人的罷工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