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阿江在揚州出事了。話說阿江在崇川教書時,與顧民元最為相契,性格接近、誌趣相投,遂結為知己。當大哥把到顧府提親遭挫的經過告訴阿江後,阿江感到很失望,失戀時顧民元介紹阿江參加了共產主義青年團。

雖然,阿江返回老家揚州繼續教書,但他已再非昔日那在三尺講台上教書、苦無救國之門、痛楚彷徨的年輕教師,他已經成為一粒火種,無論在哪裏都會燃燒、發光的革命者。他到揚州中學任教後,立即投身地下黨領導的學生運動。他組織學生上街遊行、街頭演講,撰寫文章、散發傳單,揭露社會黑暗、政治腐敗,號召人民奮起抗爭。由於過多的出頭露麵,使他成為反動當局注視的對象。一日,他把撰寫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一文張貼上牆時被壞人盯上了。他被捕關進蘇州司前街監獄。關押阿江的牢房狹小潮濕不見陽光,盡是衝鼻的黴味。牢房的角落放一隻便桶,所以黴味中有夾著騷臭味。初進監獄的人聞之味,就有暈倒的感覺。牢房讓初涉人生的阿江品嚐人間鐵窗的滋味了。

阿江爹得知阿江被抓進大牢,難受極了,他特地聘請了律師胡顯伯為阿江辯護。

胡顯伯先生是揚州的著名大律師,一貫主持公道,伸張正義,在法學界頗有名望。在法庭上充分利用他淵博的法學知識和豐富的出庭經驗,引經據典,辯護有力,法官理屈詞窮,取出阿江的文章原稿《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白紙黑字,鐵證如山。”胡律師說:“既然法官認為這篇文章是阿江的罪證,那麼就請法官宣讀此文,看其是否能構成犯罪事實。”“這,不行……”首席法官和其他幾位法官匆匆耳語後,一口拒絕:“本法庭認為,此文赤化宣傳十分嚴重,不宜在此宣讀。”胡律師義正詞嚴,道:“法官先生,如果不公布犯罪事實和證據,法庭將何以定罪?法律尊嚴何在?人們是不是可以懷疑這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作為阿江的辯護人,我堅持要求法庭出示證據,以示公正。”

胡律師一番話,法官們麵麵相覷,旁聽席上一片喧嘩。法官迫於無奈的情勢,不得不讀阿江的文章。

這篇《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文章,充滿了戰鬥激情,字裏行間跳動著一個熱血青年赤誠的愛國之心。文章討伐列強軍閥禍國殃民,曆數倭寇和群賊罪孽,大聲疾呼廣大師生當此國難之際,再也不能麻木不仁地躲在書齋,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呼籲民眾振奮起來,投身到拯救中華的偉大鬥爭中來……聽眾中有人站了起來,大聲質問法官:

“此文字字正氣,句句良心,何罪之有?”

“簡直是豈有此理啊!”

“自古以來,愛國之心,人皆有之,阿江又有何罪?”

“莫名其妙!不可思議!”

人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首席法官再次搖鈴:“肅靜!肅靜!”

法官們未料到審判如此被動,又羞又惱,又怕觸犯眾怒而生事,最後以阿江年幼無知,判押半年結案。

顧大成自感年事已高,力不從心,考慮卸擔子,領顧爾到蘇南走了一趟。他想讓兒子們接班、當家了。這次他帶顧爾下揚州,一是訪問客戶,讓顧爾熟悉、了解顧家在揚州的業務關係,為了是把手上的客戶轉給顧爾,培養顧爾外向型業務能力,繼承、發揚、光大顧家的事業;二是辦理完業務上的事後,去孫萬春墳上看看,燒些紙錢,表示對亡靈的吊唁。作為摯友盡一份心意。顧爾是孫萬春的女婿,也盡一份孝心。顧家父子二人,又到顧大成曾經去過的茶館、茶樓坐坐,喝茶時,聽到了關於阿江被捕前後的消息。茶館、茶樓是社會信息中心。雖然茶店規定茶客不談政治,但阿江的愛國故事在各家茶館店裏傳說。

茶客甲:“這世道黑白不分、是非顛倒,壞人做壞事沒事,好人做好事有事。”

茶客乙:“阿江寫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是篇好文章,為什麼要抓他?”

茶客丙:“拯救中華何罪之有,簡直是顛倒黑白、顛倒是非!”

茶客丁:“愛國之心,人皆有之,阿江不但無罪,還應倡導學之,這是什麼政府?荒唐,不可思議!”

茶客甲:“中央政府荒唐透頂,不為國人說話!”

茶客乙:“……”

茶館掌櫃手指牆上“勿談政治”的牌子,悄聲說:“各位先生,勿談國事……”

顧家父子懷著痛苦惋惜之情離開茶館。他們回到旅館,準備第二天回崇川,晚上父子倆談說到半夜後,才上床。顧大成歎息,說:“阿江離開崇川事出有因。”

顧爾問:“爹,什麼原因促使阿江離開崇川?”

顧大成:“你不懂,說來話長啊!”

顧爾問:“爹,你知道阿江離開崇川的原因嗎?”

顧大成:“一言難盡。阿江離開崇川和我們顧家有關係,也可以說沒有關係。”

顧爾問:“爹,你說來說去,我被你弄昏頭了。你一會兒說有關係,一會兒說沒有關係,究竟是怎麼回事,慢慢說,從頭說吧。”

顧老爺欲言而止。其實他不想說出原因,但二少爺打破沙鍋問到底,使他感到左右為難,怕說出來,傷了二少爺的自尊心。不說,悶在心裏也很難過。善良的人就是這種心態,他並沒有對不起阿江。顧爾一頭霧水,說:“爹,阿江隻是顧家‘天水茶樓’的一個茶客,他和顧家究竟有什麼關係,至今我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

顧大成:“阿江愛上月兒,托他大哥阿河登門拜訪我,向顧家正兒八經提過親……我會答應嗎?再說,阿江遲了一步,他大哥來提親時,我已把月兒許配給你了。”

顧爾說:“原來如此。爹已經把月兒許配給我,所以拒絕了阿江大哥的提親。爹,你為我,得罪了不少人。”

顧大成:“人總是自私的。我怎麼舍得將月兒外嫁呢?月兒是我看著她長大的,知根知底。那個阿蘭卻丟盡我顧家的臉。”

顧爾說:“爹,我會珍惜月兒,待她比阿蘭還好的。”

顧大成不但要把業務交給兒子,還教兒子怎麼做人。

一到家,顧爾就把阿江的事告知月兒。

聽說阿江被捕,月兒心裏頓時被刀捅了一下,全身戰栗,淚水湧出雙眸,她想,如果當初老爺答應阿江大哥為阿江的提親,娶她為妻,也許阿江不會離開崇川,也許不會走上這條布滿白骨的革命路。她想,老爺將她許配給阿江,她會很情願嫁給阿江的。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家父將她交給顧老爺安排終身,且顧老爺把她配給二少爺顧爾了。她愛誰,誰愛她,不是她說了算的。人在顧家,身不由己。幸福與不幸福不由她選擇。幸運的是,顧爾從對她不屑一顧,變得越來越好了。於是,婚後,她把對阿江的情與愛慢慢往顧爾身上轉移。開始,她強迫自己趕走腦海裏反複出現的阿江,後來,阿江在她腦海的映像漸漸淡化消失,甚至不再出現了。當顧爾告訴她,阿江在揚州出事後,她腦海裏淡化了的那個阿江的身影、容貌又浮現在眼前,接著陸續出現阿江和她談茶說道的畫麵。

阿江曾說過:男人等著一個清純似水、柔媚似水、細膩似水的女人來舒展他的筋骨,鮮紅他的血肉,燦爛他的人生……

善解人意的顧爾買了兩張去揚州的船票,讓馮伯陪月兒代表顧家“天水茶樓”去看望茶客阿江。

月兒:“阿江不過是‘天水茶樓’的一個茶客,難得少爺這般關心他,他會很深感動的。”

顧爾:“爹都和我說了,如果爹答應阿江的提親,或許阿江不離開崇川,那他也不會去搞什麼革命,惹禍被捕進大牢。月兒,我對不起阿江,娶了他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