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智戲奸相(2 / 2)

“章宰相切莫取笑於我,這帖上的字確實寫得好,隻不過那印章恐怕不是前朝古代的吧?”蘇東坡不接受章惇的恭維,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的直感。

章惇朝落印的地方瞅了瞅,似笑非笑地說:“此乃王子敬經常使用的朱砂印,曆千年可保本色,何況數百年而已。自古以來,牛、馬、人物照本刻畫,一摹便似,就是山水畫,想仿摹也難成,何況是字,那虛靈之筆怎麼也難摹像。就算你說這帖是贗品,這前人所作的各類題跋,怎不能一人有各神來之筆可為之吧!”那門生聽尊師振振有詞,也趁勢說:“這法帖是祖傳下來的,偽作之言純屬無稽之談。”

米芾起先待在一個角落裏,聽到這席間的爭端,對蘇學士能一眼看出破綻打心眼裏佩服,對章惇假充內行感到十分可笑,一聽那門生胡言亂語起來,便擠身上前,透過人縫向那法帖瞟了一眼,一陣大笑過後,說:“這是我米元章練筆戲作,怎麼被人拿到這裏糊弄起當朝宰相來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章惇回身一看,是放蕩不羈的米芾,雖有一腔不滿,但想到他在天子麵前就不拘俗禮,怕當場弄個不歡愉,忙滿臉堆笑,說:“米賢士別在這裏取笑。”

還沒等米芾發話,那門生自己覺得把從街市上購買的法帖冒充是祖傳的,十分心虛,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隻好打腫臉充胖子,說:“米賢士別在這裏白日說夢,這法帖在我家珍藏了多少代,怎麼倒成了你的練筆之作呢?”

“天下哪有自己的東西變到別人手裏就不認得的道理。”米芾笑著說,“這是前些日子,我一個朋友手頭緊巴,就拿了我戲筆作的此帖去賣,想不到被一個大買主出了2000兩銀子把它買去了,我實在是過意不去,要來了買帖的銀票,去找賣主退還,想不到卻在這裏出現了,怪哉!”

那門生聽罷,心中大驚,天底下怎會有這麼巧的事?連忙打馬虎眼:“米賢士越說越玄了,怎麼會有這種事?”米芾也不答話,從懷中掏出那張銀票,朝那門生眼前一亮,說:請君睜大眼睛仔細瞧,看這銀票是不是尊府錢莊的。”

那門生不看則罷,看後冷汗直冒。

章惇見場麵有異,用蛇一般的眼光死死地盯住門生。那門生又驚又怕,隻好硬著頭皮編謊說:“這銀票是購買他物所用,與法帖沒有什麼幹係!”

“你真是死鴨子嘴硬,就算這銀票不足為憑,請看這是什麼!”米芾邊說邊從衣袋裏取出幾枚圖章。

那門生一看,竟與法帖上的閑章一模一樣,頓時呆若木雞。

眾賓客看這模樣,三三兩兩私議起來。

章惇見狀,心想不能在此時丟醜,便板起麵孔說:“老夫鑒賞了多少法帖,哪會有差錯!”

米芾上前一拜,說:“宰相大人曆來眼力不差,麵上讓人看得明白,背地裏藏機巧就讓人難明白了!”

章惇聽這話中有話,反問道:“米賢士此話是何意?”

“下官戲言,是提醒大人看看玉軸壓的縫背麵題的字便知道了。”米芾滿不在乎地說。

“米賢士不要戲耍老夫了”。章惇聽罷,氣呼呼地將法帖往桌上一丟,“誰有閑心就去看吧!”

米芾見章惇雖在耍威風,但今晚他想歡愉卻適得其反,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這一切都盡收在蘇東坡的眼底,他借機抓起法帖,背轉玉軸,隻見上麵寫著“酒足飯飽消閑著,戲作玉帖尋開心”兩句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連聲說:“此帖真是米賢士的戲筆啊!雖說以假亂真,可比王子敬的筆跡還好,難得的天下第一書家啊!”

經蘇東坡這麼一吆喝,眾賓客紛紛傳看,見米芾不但摹寫王獻之法帖比真跡還神氣,而且連諸家書體的題跋,仿誰像誰,博得了一片稱讚聲。

章惇自覺得大權在握,在朝野上下有一言九鼎、舉足輕重的分量,就是論書學,多少也是王氏筆意通,想不到在慶賀入閣拜相的喜宴上附庸風雅不成,反而當眾掉了底子,窩囊氣沒地方出,命人趕走了那個門生,自己也羞愧難當,麵色灰白,逃進了內室,使這朝賀的宴會在十分尷尬中不歡而散。

☆米芾:宋代著名書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