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盟國傲慢賣黴棉 法西斯殘忍炸後方(1 / 3)

蔣侯乙幾經交涉,棉花進口有了著落,打電話通知劉阿榮,召集理事開會,他來宣布消息。一同來的有身著軍服的尤蘭猻,還有三位穿西服,打領帶派頭十足的商人。蔣侯乙和尤蘭蓀並肩坐根板凳,三位商人一人坐一方,劉阿榮和各位理事依舊圍著茶桌隨遇而坐,小玉托茶盤,開會的人依照喜好,選擇綠茶花茶,揭開茶蓋,小向摻開水,泡上茶,劉阿榮給理事們打招呼:“今天的理事會,改由蔣處長主持”。蔣侯乙整整軍服,扶著旁邊說:“尤蘭猻中校,軍需署派駐軍布加工業聯合會的代表”。尤蘭猻站起來心不在焉地行了個軍禮,頭朝上,眼朝上,既不看場上的二十幾位理事,也不看身旁的蔣候乙,神態傲慢,在眾人眼中有點掉分。軍布業有了軍代表,劉阿榮奈何不得,機械地點點頭,緊鎖眉頭不吭聲。尤蘭猻眼睛終於低下來,說:“各位老板,給遠征軍增加蚊帳絨衣加工,委員長親自做決定,大家要感謝委員長”。說到這裏,他向不知在何處的蔣介石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隻是鷂子眼,鰱魚大嘴正經起來像個喜劇演員,九分難看。他想尋找線人,望了望場上理事說:“軍布加工業是黨國扶持民族工業的成功範例,賺了錢要做限共防共的典範,共產黨無孔不入,你們發現共產黨活動,隨時可向我報告,我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是……。”鰱魚大嘴一連說了三遍,劉阿榮一個數字沒記住,心裏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擔心來人不幹正事,攪亂軍布業這鍋清水。

蔣侯乙又介紹三位商人:“寶鼎公司副董事長宋渙誌;華興公司總經理孔克朗;美孚運輸公司總經理孟凡成。先請宋副董事長通報棉花進口情況”。

宋渙誌三十歲,身材高大,胖瘦適中,體格結實,像從小到大沒挨過餓受過凍,臉上細皮嫩肉有彈性,一副貴族子弟派頭,說:“我代表政府簽訂了由英國和印度政府向你們提供棉花,美國政府負責運送的商務協定。海關已完成商檢,明天棉花運過來”。他心情輕鬆瀟灑,好像他就是政府,政府就是他家開的。

蔣侯乙討好似的補充說:“宋董旅居美國,去年回國服務抗戰,熱情可嘉,人才難得。這次談判簽約如此順利,他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功不可沒呀。下麵美孚運輸公司總經理孟凡成發言。”孟凡成中等個子,長得魁梧結實,號稱汽車運輸飛虎隊長,手下美製十輪卡汽車數百輛,是中緬運輸線的主力,可謂實力雄厚,說話中氣十足:“現在正是緬甸雨季,遠征軍的蚊帳絨衣要抓緊時機,利用雨天運輸到前線”。加工還沒開始呢,什麼時候運輸誰說得準,讓你開口是讓大家認識你,蔣侯乙幹咳兩聲說:“下麵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請華興公司孔總講話”。蔣侯乙說隆重,掌聲卻稀稀拉拉,孔克朗中等個頭,三十歲摸樣,頭發梳得油光,肩膀瘦削,腰圍偏胖。站起說話吊兒郎當沒個正行,說:“這批蚊帳絨衣加工,由我們公司結算,價錢多少兄弟我一句話”。蔣侯乙隆重推出孔克朗,沒想到這小子一點麵子也不給,說加工費他一個人說了算,我幹什麼?他手指範子宿,另立山頭,開辟一條路徑說:“這個加工效率我們不懂,定額拜托鴻昌範老板製定”。這話有點含金量,會場亂了套,四方而坐的理事們噓噓出聲,交頭接耳,長腦袋慣於出頭,睜大眼睛問範子宿:“範會長,您了不起啦,蔣處長說定額由您製定,您可要留點心咯”。

坐在劉阿榮身邊的理事說:“劉會長,您給範副會長說說,蔣處長授權可關係到軍布加工業聯合會的親和力喔”。

話到這份上,範子宿不得不站起來回應:“蔣處長,加工費多少,孔總說憑他一句話,你說鴻昌製定定額,你倆不要鬥雞,到時廠家找我來給你倆人燒香磕頭”。蔣侯乙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孔克朗滿不在乎,心裏嘀咕這加工費就是我說了算嗎,你不信試試?範子宿說了,理事們關於加工費的議論更多了,蔣侯乙控製不住,劉阿榮隻得幫腔壓住陣腳說:“各位各位,你們不是說過嗎,加工費給多給少都願幹,把活幹好了,做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老板們回想自己的承諾,劉阿榮登鼻子翹眼睛在那坐著,會場慢慢安靜下來。

尤蘭猻在會場沒找到合適人選,按捺不住到茶社周圍溜達,茶社漂亮整潔,好一個世外桃園,喝茶接頭他做過,在茶館發展眼線,合適人選當然是這兒的老板,彎下腰開導謝玉淑說:“女老板年輕漂亮,精明能幹,應該拿雙份工資”。尤蘭猻不正經時反而符合身份,加上軍官製服大蓋帽高筒靴幫襯,有了幾分威嚴,謝玉淑應酬說:“一份工資都難找,上哪兒找雙份工資”?俗話怎麼說來著,有錢能使鬼推磨,理事們剛才為了加工費抑製不住亂了性情,女老板會不喜歡錢,尤蘭猻臉湊前去說:“我給你呀!隻要你把共產黨什麼時候來了,見了什麼人,說了些什麼話寫給我,待遇是劉阿榮給你的兩倍”。丈夫、公婆被日軍打死了,留下幼小的孩子,孤兒寡母漂泊到後方,劉阿榮不認識她,給了這份生計,自己不能做招惹是非,對不起老板的事,斜看一眼訕笑說:“共產黨臉上沒寫字,我上哪兒去找”?女老板這話有餘地可以爭取,尤蘭猻煽動說:“你年輕又聰明,共產黨說話,你會聽不出來”?站在身邊的軍官是人人嫌棄的特務,再不回絕,恐難糾纏,謝玉淑哂笑說:“我一個婦道人家,有這份活幹不容易。這茶樓進進出出的人多,真要是來個共產黨,我把你們想做的事一不小心說漏了,報上一登,說你破壞國共合作抗戰,那你吃不了兜著走”。不冷不熱,興致勃勃的尤蘭猻,轉眼間像烏龜爬進灰堆裏,碰了一鼻子一臉的灰。咬牙切齒沒吭聲,據說動了念頭不吭聲的狗,咬人直接咬你要害處。他悻悻而去,走了幾步回頭來罵了句:“不識抬舉的死婆娘,你得為自己的話付出代價”。

範子宿回到鴻昌,以英軍配發蚊帳為樣品,製定紡紗工藝流程,蚊帳紗線不分經線緯線,隻是粗紗紡成細紗,精梳整理時紗線比較講究。哪知天有不測風雲,事有兩波三折,印度運來的棉花積壓太久,保管不善,大都發黴有的變黑。清花梳棉影響並條,粗紡時棉結多,千米定製超標準一倍,精紡時常斷線,轉入針織工藝蚊帳破洞連連。打電話給蔣侯乙,說:“這批棉花纖維嚴重損壞,你快來看看,怎麼辦”?有了問題問我怎麼辦,蔣侯乙沒好氣,說:“從印度進口棉花是你說的,出了問題,你說怎麼辦”?範子宿按住性子點醒他一句,說:“進口棉花要經過海關,質量檢驗國際有標準,宋總協調這些事,要負責嘛”。

湊巧宋渙誌在軍需署,在蔣侯乙電話機旁,他從蔣侯乙手裏奪過電話硬梆梆地回過來:“範子宿,不要動不動就教訓軍政官員,背後嘀咕不看看老子是誰。告訴你,現在是你求人家,你惹得起英國佬嗎?窮國無外交,你懂嗎!質量標準英國人定的,說印度棉花免檢,你多能啦,說得清楚嗎”。

範子宿被宋渙誌在電話裏嗆了一通,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上次去中緬邊境考察,一路上英國軍隊瞧不起遠征軍,傲慢的勁頭給他留下深刻印象,英國藐視民國,認為你沒有經濟互補價值。

吳邵雲打電話來找蔣侯乙:“這批棉花無菌化處理發黃發黑,不能用作醫藥棉花”。蔣侯乙難得解釋,把電話擱一邊,讓那邊“喂喂喂”一陣忙音。吳邵雲去找劉阿榮,商談進口棉花黴變發黑。劉阿榮問清究竟,勸性子急躁的吳邵雲不要著急,說;“邵雲啦,你現在是做生意,聰明的話給蔣侯闐和宋渙誌兩個熊包打氣,他兩個喪失信心,國家倒黴,大不了不進口棉花,生意做到這份上,中途退出軍需署虧本,你個人蝕本”。他請吳邵雲在公司轉了轉,高壓鍋爐安裝完畢,印染藥水附著力極強,藥效也好,隻等蚊帳過來印染成色。

兩人啟步去軍需署,門衛已認得二人,進得蔣候乙辦公室,宋渙誌還在那裏,以為二人找他扯皮,坐在那兒不拿正眼瞧人。劉阿榮沒理宋渙誌態度,說:“蔣處長,宋總,聽說印度棉花出了問題,紡不起紗?你們官府有麵子,請美國人斡旋英國佬,事情要扳正還得靠你們”。

蔣侯乙鬆口氣,說:“薑是老的辣,劉會長說話有水平,範子宿那家夥出了問題,叫我去看!我去好壞認不出來,有什麼用”。

劉阿榮指點他說:“有勞你們去請伯格特當說客,勸英國人顧全大局,不要為點蠅頭小利釀成大錯,遭到同盟國的唾罵”。

蔣侯乙上次吃了一塹,這次學了點聰明,告訴他:“不瞞會長說,我報告了莊心如署長,還把情況報告給了陳誠長官,軍政部正在與英國駐華使館交涉,估計很快就有下文”。快到下班時,軍政部來電話,說下周星期一上午,中、美、英、印四方一齊在夜雨樓商談解決方案。蔣侯乙接完電話對劉阿榮說:“聽見了嗎,事情有了眉目,到時你代表軍布加工業聯合會來參加協調。”劉阿榮拍著吳邵雲說:“範子宿作為參事顧問,他應該參加。藥棉紗布僅吳邵雲一家,那天我們三人都去”。

四月最後一個星期一,天空蔚藍。劉阿榮,範子宿,吳邵雲一早來到夜雨樓前,希望能在開會前見上伯格特,請他在會上主持公道。功夫不負苦心人,美國使館的車最先到,來的正是他們希望的伯格特商務參讚,範子宿像漂流在海上的落水者見到救生艇,走上前去,隔著玻璃打招呼:“哈羅,伯格特參讚”。

伯格特下車來,見幾位這麼早在此等候,頗有一點愛國敬業精神,高興說:“哈羅,諸位”。範子宿說:“伯格特,您是我們的貴人,這單生意做不能做,遠征軍能不能用上蚊帳就看您了”。伯格特沉思一會說:“我有一個想法,調解會不能坐在餐桌上開。中國老百姓有句話,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你們是有理,但國際社會講的是實力,你們好比沒有錢的老百姓。坐在餐桌上爭吵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他們英國人,印度人一齊到你們幾位的廠裏看看,用你們的抗日熱情感化他們,畢竟在共同反對法西斯上麵,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

劉阿榮做了那麼多生意,可從沒有過跟英國人爭吵原料質量的經曆,他鼓勵範子宿說:“子宿,你給伯格特說,接受他的建議。一會兒到了現場,你做我們的翻譯”。範子宿這幾天心急如火,對伯格特陪上笑臉說:“貴人一語千鈞,我們讚成您的意見,拜托參讚先生您了”。

一會兒,莊心如身穿呢子軍服,佩帶少將軍銜來了,伯格特向這位長官說了他的意見,美國人來勁了,有他們對付調解斡旋英國佬,莊心如不著急了,語氣強硬起來,說:“英國佬他們還有臉去嗎?中國人的唾沫都可以淹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