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老師的喜宴(1 / 2)

郭萬新

5月30日,我的老師林近貴給兒子娶親,在市區的鵬森大酒店擺下筵席,邀請學生們前來赴宴。日子擇得不錯,陽光明媚清風徐來,叫人心意舒暢,不亦樂乎。

林老師已經70歲高齡,他的獨苗兒子林涵26歲。算上一算,老爺子應該是44歲得子,喜事自然來得遲些。不過好處是學生們出息的不少,林業局的張士權自告奮勇擔任總管,事先自掏腰包數千元請客,布置同學們各司其職,隨便幾個開出私車,就組合起齊楚的帕薩特車隊,連司機都不需打點。又有三位太原發跡的同學趕回來賀喜,頭天晚餐就聞訊聚起百十號人馬,無償吃掉林老師十桌夥食,大家畢業三十餘年再見,好像過節一樣。從不喝酒的老師和我們一起頻頻舉杯,並且也還不醉,其間他把兒子兒媳引見過來,說是兒子已經安排了工作,現在跟了另一位學生林寨在河南施工,以此結緣,引回的媳婦也是河南姑娘。介紹完了,林老師趴在我耳邊說:“媳婦已經有孕,檢查是個男孩。”看他樣子,像個小孩。

當時喝了不少酒,於是師生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互相敞開心扉胡聊,談論最多的,自然圍繞老師。總之得出一個結論:林老師這個兒子來之不易。若是現在,有錢人包個二奶,不惑之年生個一男半女屢見不鮮,但那個年代,四十開外生兒子的,實在稀罕,也算新聞一條的。

回頭說來,我們1979年在朔縣安子中學上高中,一屆三個班,十七十八十九,都是東南鄉的窮家子弟,人數不多,廝混得比一個班還熟。本來我在十九班,而林老師是十八班的班主任兼教語文,但我們的師生關係更不一般,因為他是我的啟蒙老師,小學一年級就教過我,那時候他業餘學醫,整天手裏鼓搗一根中醫使喚的銀針,誰有頑皮,詐唬著就往肚臍眼裏紮,我們怕得要命。到初中我的班主任徐玉梅老師中途坐月子,林老師接過又教過我一段。鄉下麼,小學初中高中就那些臉熟的老師,並不反常。

就是在我們高中時,林老師包了地種不過來,農忙時往往叫幾個學生去他們西郡村幫他拾掇一二。那時師生的高考意識都不強,勞動鍛煉家常便飯。我曾經和林老師去收秋,看到師母身體健壯,比瘦小的老師要大上一倍;再看小蘭姊妹三個,板凳一樣一個比一個高一拃。小蘭很漂亮,眉清目秀,老二次之,拽拉弟就差些,眼睛比林老師的還小,並且尤其頑皮。林老師沒牲口,碾黍子隻好由我們幾個力壯的學生上了套拉碌碡,頭天沒碾完,晚上留我跟老師看場。記得爺倆睡進黍秸裏,外麵遠遠傳來悠長的什麼叫聲,他問我:“你知不知這是什麼?”我說不知,他說:“這是狼嗥。”又問我:“你見過鬼沒有?”我說沒有,他說:“我也沒見過,但聽過鬼嚎,比這狼嗥還嚇人。”然後給我講述了一段怎麼樣聽到鬼嚎的往事。正是老師以這類不可思議的交流方式,培養了我無窮的想象能力,長大了當作家受益匪淺。

公允而言,在安子中學小範圍的老師中,誰也不能否認林老師的漢語水平過硬,他能把《三字經》、《千字文》等倒背如流,特別是講解《三字經》深入淺出妙趣橫生,不亞於現今百家講壇出現過的那位有名的錢文忠教授。當然高中另外兩個班的語文老師也不弱,一個是紅鼻子的王雄一老師,後來當過區教委書記,一個是姚太成老師,後來當過縣誌辦主任,可見一斑。那麼林老師為什麼偏偏沒能跳出老九隊伍?這就要談及他的兒子了。

林老師的傳統思想,那是有口皆碑,重男輕女追兒子,連學生都不瞞。他的頭一個孩子是女孩,比我們小六七歲,還算掌上明珠的,名叫小蘭,老師給她用心取了大名林淑娟,文縐縐的不錯。第二個女兒出生,就讓老師急了,說是取名引弟,再沒了文化味道。到第三個女兒生下,林老師急於辭色,幹脆取名“拽拉弟”,很缺氣度了。關鍵是拽拉弟之後,老師幾乎一年生一個,全是女孩,一律沒能留存,無條件給未來的林涵大開綠燈。也是造化弄人,老師年年盼子心切,年年不能如願。原因麼,好像有違科學。也就是林涵娶親前一天吃飯,同學齊兵也是人民醫院的知名中醫,跟林老師探討說:“您也學中醫,當初就不懂在生男生女調節調節?”林老師說:“那時還不懂,隻管急追。”齊兵說:“那得掌握一個節奏,中間可以停頓一下的,張弛有序才行。您越急越生女兒。”林老師哈哈一笑,得意地說:“到底最後追住了。”嘻嘻哈哈,沒老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