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長城之外的草香(2 / 3)

內蒙古的土地經常會遇到酒,因為祖先、森林、河流和親人的緣故。

他們戴著解放帽。

這是解放軍當年戴的製式軍帽,後來老百姓也戴。在那個年代,一切人都戴這種帽子。

後來,越南戰士、高棉的波爾布特的戰士、尼泊爾毛主義戰士、墨西哥的“副司令馬科斯”的持木頭槍的戰士都戴這種帽子。

察哈爾牧人戴解放帽,穿蒙古袍,站在敖包前祭拜。女人戴護士的帽子或頭巾。

那是1989年。

通戈拉格唱歌了,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比身高長一倍,這應該是上午九點多鍾;春天,草剛長出來。遠處的磚房還沒有開窗。

通戈拉格用尖細的童聲唱察哈爾民歌。在牧區,如果兩個蒙古孩子在一起唱歌,會唱出和聲,我對此不理解。和聲需要專業培訓,需要有人寫配器,小孩怎麼會無由地唱出和聲呢?但確實聽到過。

就《烏尤黛》這首歌而言,次序的樂句幾乎是上一句的和聲。結實而單純的旋律,像一個花梨木的架子,可以放上去很多東西。但這個事不太容易說得清楚。

蝴蝶落在沒有開放的桔梗花上。蝴蝶好像對花說:“開不開?你不開我開,比你鮮豔。”

我忍不住想批評這隻蝴蝶,太驕傲。

桔梗花有藍色和白色的花朵,五角對稱旋轉。

在英文裏,桔梗叫“balloon flower”,直譯為氣球花。桔梗花瓣有鮮明的紋路,比楊樹葉子的脈絡還清晰。而落在花上的蝴蝶的翅膀的紋路更清晰。它們倆可能正在比對紋路。

《桔梗謠》是高麗民歌,原產地江原道,後來傳遍世界。桔梗的根粗壯淡黃,是東北人愛吃的朝鮮小菜的原料。桔梗的中藥藥性為宣肺祛痰,而蝴蝶沒什麼藥性。

我小時候聽說,如果用捉蝴蝶的手捉東西吃,翅膀上的粉會讓人啞巴。哇!

馬站在淺淺的河水裏,水流過,圍繞碎銀子的水花。

馬喝水,而小馬吮吸它的奶。

小馬像剛生出來,尾巴帶著波浪,鬃毛也卷曲。

錫白色母馬的鬃毛,黑黑地披散下,遮住了眼睛。其他的馬在看小馬吃奶,這是莊嚴的儀式。

動物的母親沒有糖果,沒有玩具和新衣裳,隻有奶水,而母愛比人質樸。

元上都是一座大城市,馬克·波羅說它是中華帝國最美麗的都市,宮殿巍峨華麗,而今已蕩然無存。

這地方的“羊群廟石雕像”,純樸華美。

一個石人坐在交椅上,肩膀上刻著回環的纏枝花紋。這些枝條的繞轉方向有兩種手性,右手性與左手性。

植物學所說的手性(chirality)指植物生長的旋轉方向。貝殼、人和動物的毛發和人的指紋都有手性。

“任何一個非對稱生長因子都會導致螺旋的產生,如果螺旋達到一定程度,植物就不可避免地出現旋轉,其原因永遠是某種不等量生長。”(庫克:《生命的曲線》)

藤纏樹一般是右手性,啤酒花是左手性,DNA的雙螺旋也是右手性。

石人的腦袋沒了,手裏捧的東西也被鑿掉,最奇怪的是他從肥碩的袍子裏探出兩隻小而尖的腳。

哈——紮布,你看他的手掌,軟而厚,平日藏在蒙古袍的袖子裏,唱歌時才拿出來。

“拿”是拿出歌聲和一切好東西。

他說:“麵對死亡,我並不懼怕。此刻,我的心情就像佩戴銀鞍子的駿馬,興高采烈地往前走哪。”

大師的話。

從中世紀以來,好像來自民間的藝術大師已經沒有了,哈紮布卻是一位。他的歌聲,哪裏是歌聲?承載著蒙古人的所有。

席慕蓉詩:“我折疊著我的愛我的愛也折疊著我我的折疊著的愛像草原上的長河那樣宛轉曲折遂將我層層地折疊起來。”(《我折疊著我的愛》)

說盡了哈紮布的歌聲。

想,水晶在指尖光芒暈眩,而蝴蝶也盯著指尖。我隻好舉著這隻手指,走了很遠的路。

想,羚羊站在山岡,灌木角拆散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