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城裏快十年了。
十年前,我從部隊上退伍回到了大山裏的家。參軍走時,我是村裏的民辦教師,從父親手裏接過教鞭時,我沒想過還要離開講台。小青在幼兒園工作,我們兩個人彼此都有好感,但我知道自己家裏窮,人家小青父親又是村主任,自己配不上小青。沒想到入伍季節到來時,村主任動員我去部隊上鍛煉鍛煉。參軍走的前三天,小青家托婦女主任來做媒,我和小青定了婚。
原定春節前我和小青結婚的。晚上,我提著禮物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響了村主任——我未來嶽丈家的門,出來開門的是主任媳婦,我喊了聲大娘,對方隻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進了屋,沒見小青露麵,我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不知手放哪兒好。我勉強笑了笑問:“我大爺沒在家?”
“他有事出去了。”
“小青也沒在家?”
“她去縣城她二姨家了。”停了片刻,又停了片刻,小青娘接著說:祥春,你聰明能幹,又有文化,將來肯定能找到個比小青更好的,俺們家小青她……
“小青她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我著急地問。
“我就和你明說吧,都是我們家小青不好,她在她二姨家住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和城裏的一個小青年好上了,那小青年他爸是個局長。那小青年死活追她,生米已做成熟飯了,我們也沒辦法。你看這事怎麼辦吧?”小青娘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作派。
我不知自己怎麼離開小青家的。
我覺得村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異樣,好象倒是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原想,自己回來還能去當民辦教師,像父親一樣,當一輩子民辦教師也不後悔,可一打聽,學校裏根本沒有自己的位置。一個寒意逼人的早晨,我狠狠心看了小村一眼,逃離了家鄉那個地方。
這是祥春給我講的他自己的故事。
由於我最近正在寫一部關於拾荒人的紀實文學,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祥春,也許都曾當過兵的緣故,我們聊的很投機。後來我知道他找了個青島姑娘做老婆,而且長的很漂亮。兒子現在也已經三歲了。
這天是星期六,他打我手機,說要請我喝酒。我說,喝酒可以,我請你吧。
在太平路路口一個小酒館裏,我們倆喝了一瓶二鍋頭,又喝了些啤酒。我們倆都有些醉了。他說:王大哥,你知道嗎,我過去的那個對象小青,並沒有像她媽說的被一個什麼局長家的兒子看上了,實際上他們是看我退伍了,沒多大出息,不想讓女兒嫁給我,所以才編了那樣的瞎話騙我。後來小青嫁給了鎮上一個殺豬的。我不把你當外人,我告訴你一個我個人的秘密,在這之前我誰都沒給說過,你一定得答應要給我保密。我說,你要信不過我就別說。他紅著臉說,將來,我一定要幹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我心裏一直有個理想,等我攢夠了錢,一定回家鄉的鎮上去建一所希望小學,要建最好的設施,請最多的老師,我現在已積攢了十五萬元的獎金。將來成立了自己的廢品回收公司,教師員工的工資都由我來出。我說的是真心話,大哥,你不會笑話我吧?看著他的一臉真誠和滿眼淚光,我突然一下子也被感動了,我說,到你的希望小學剪彩那天,我一定去給你捧場。他說,一言為定。我說,一言為定。我們倆個男子漢相擁而涕。別的吃飯的人和小飯館的工作人員都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倆個。
人人心裏都有夢想,這就是一個拾荒朋友的夢想。望著麵前的祥春,我還想到:芸芸眾生中,有的人穿著體麵幹淨,心裏卻很髒;有的人穿的髒點舊點,他的心靈卻幹淨透明,像我的這位祥春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