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雖然按節氣說,已經立春有些日子了,但早晨起床時覺得很冷,起來一看,院子裏鋪了一層雪,風像小蛇似的向衣服裏邊鑽。想去廁所,想想還是算了,等不去不行時再去吧。要是在小梅那兒住著多好,想什麼時候上廁所就什麼時候上廁所。她們家的暖氣熱的人穿著單衣,像過夏天。沒辦法隻能關掉了兩組暖氣。
小梅是我女兒,她大學畢業後結婚留在了城裏。我剛從她那兒過完年回來。
洗了把臉,到灶間點著火,向鍋裏添了些水,準備作一碗粥。卻被柴草燃起的煙熏出了眼淚。自己不動手,一口飯也吃不到肚子裏去。
吃完飯趕緊去村部把水電費交了,讓電工給送上電,去時帶上一包煙。
昨天回來就給侄子二狗家送去了一些吃的,他是知道我回來了。以為他會來掃房子的,不掃就不掃吧,反正雪下的也不大。
出門後碰上民生家的,她說,大娘從妹妹那兒回來了,妹妹侍候的真不錯,看大娘你氣色多好。你還不知道吧,春意嬸子年前死了。人多快,說不行就不行了。
我心裏撲騰一下,還想哪天去看看她,雖然她病秧秧的,但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們倆還能說的來,她比我還小兩歲哪。
我縮了下身子,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許多,腦子裏卻好像一片空白。
辦完事回來,整個臉被風吹的都是麻木的。
白天還好,悶了可以出去找人聊聊天。到了晚上,這麼大一個院子,這麼多房子,到處都黑漆漆的。一個人呆著要多冷漠有多冷漠,要多冷清有多冷清。隻有老鼠們有時不甘寂寞出來折騰點動靜,湊湊熱鬧。
才到女兒家時,女兒讓我和外甥女樂樂一塊睡。沒兩天,女兒準備了一套牙膏牙刷讓我刷牙。又沒兩天,女兒難為情地悄聲和我說,娘,樂樂一個人睡習慣了,你在那兒她睡不著。要不在客廳給您搭張床行不行?
行,怎麼不行?你們這兒這麼暖和,睡那兒都一樣。
女兒這麼說,我心裏明白。她是沒有明說,怕傷我的心。實際上是樂樂嫌我口裏有臭味。我頭一天和她睡她還很高興,第二天就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說,我屋裏怎有股臭味?
好幾天樂樂都這樣說,女兒女婿到屋裏走一圈,對她說,你別瞎說,哪有什麼臭味?
這天晚上一家人看電視時,四歲的樂樂走到她媽媽跟前說,媽媽,你張開嘴,吐一口氣。
她媽媽說,你想幹什麼?
你別管,你照做就行了。
樂樂又到她爸爸跟前這樣要求。
最後到我跟前這樣要求。我吐完一口氣後,樂樂突然說,我找到我房間臭味的根源了,是姥姥嘴裏發出來的。
女兒女婿都愣了,我尷尬極了,無地自容。
女婿說,樂樂,你胡說什麼,爸媽怎麼教育你的,要尊敬老人。
女兒也說,樂樂,不許對姥姥這樣沒禮貌。
樂樂委屈地哭了,她抗議說,你們不是教育我說實話嗎?我說實話你們又不願意。
女兒家養了一條小狗,還有名字,叫樂樂她妹。不但有名字,還有什麼戶口,什麼證。女婿說是花三千塊錢買的。一個星期給她洗一次澡,吃的是從超市買回來的小豆豆餅幹,隔三差五還給買個罐頭、腸什麼的。從不吃剩飯,作好飯先給她盛,她在家裏的地位比樂樂還高。睡覺也是,願在哪兒睡在哪兒睡。有個很漂亮的小屋不說,女兒女婿的床上,樂樂的床上都不受限製。
女兒女婿回來,總是先喊,樂樂她妹,今天淘氣了沒有?或樂樂她妹,看爸爸給你買什麼好吃的了?
樂樂回來,也總是先和她妹妹親熱上一陣子。
那小狗人模狗樣的,一會向這個搖搖尾巴,一會去舔舔那個的手。有時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女兒女婿們都有工作,早晚還要忙著做飯,還要給準備好中午吃的。自己給她們又幫不上忙。住時間長了,女兒不說,女婿也該煩了。所以過完十五就回來了。
窗戶被風吹的呼呼響,這一個人的日子真不好過。
我要是托生是女兒家的那條狗該多好啊!一是能天天和女兒在一起,二是好吃好喝、暖暖和和的不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