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塞回來雪正晴,王師百萬擁連營。馬嘶大地山河壯,旗卷長空日月明。龍虎台高千嶂聳,鳳皇城近五雲生。聖顏有喜天心順,中外歡聞奏凱聲。
從此次“講武”可以看出,朝內大臣幾乎均有參與,且允許百姓觀看,種種規定再加上“講武”內容如示範陣法等,雖然具有檢閱、訓練的基本目的,但更側重宣傳效果,顯示皇帝權力的意識典禮意味更濃厚一些。因為對於宋孝宗而言,確立自我權力的神聖性是最重要的一項儀式,這種充滿象征色彩的政治儀式可以使自己成為整個國家政治世界的中心,是對“君權神授”的恰當詮釋。所以最終軍隊統領“陛下神武之化”的評價,可說是朝臣對於宋孝宗心態的良好把握。
三、從政治到軍事——南宋“講武禮”的角色轉移
也許從“講武禮”中得到了強烈權力滿足感,加上宋孝宗一直期望能夠收複北方失地的軍事意願,短短兩年之後的乾道四年(1168),“講武禮”再度舉行,而此次所表現的意義也已經與前回不同,發生較大變化。
本回“大閱”從前次的白石教場改至茅灘教場,並且在事前對具體細節已經做好翔實規劃,而內容與前次也大體相同,都是對於軍隊日常陣法訓練的檢閱。完畢之後,依例對負責“大閱”事宜的武將進行賞賜,而掌管兵權的將領再次對皇權表示效忠,作出俯首帖耳的態勢:
(乾道)四年十月,殿前司言:“相視龍王堂北、江岸以東茅灘一帶平地,可作教場。已修築將壇,將來三司馬步軍並各全裝,披帶衣甲,執色器械,至日,先赴教場下方營排辦,俟駕登台,聽金鼓起居畢,依次變陣教閱。所有聖駕出郊,除禁衛外,欲於本司入陣馬軍內摘差護聖馬軍八百人騎、弓箭、器械,作十六隊,於儀衛前後引從,各分八隊,隊各五十人,往回沿路,各奏隨軍鼓笛大樂。及摘差本司入教陣隊內諸軍步親隨一千人,並統領將官三員,至日,先赴將台下,各分左右,於後壁周圍留空地三十步,以容禁衛,外作三重環立。”十六日,車駕至灘上。諸軍人馬,前一日於教場東列幕宿營。是日,三衙管軍與各軍統領將佐導駕乘馬至護聖步軍大教場亭,更禦甲胄至灘上。皇帝登台,三衙起居畢,權主管殿前司王逵奏三司人馬齊,舉黃旗,諸軍呼拜者三。逵奏請從頭教。中軍鳴角,倒門角旗出營,馬步軍簇隊成,收鼓訖。連三鼓,馬軍上馬,步人撮起旗槍。四鼓舉白旗,中軍鼓聲旗應,變方陣為備敵之形。別高一鼓,步軍四向作禦敵之勢,且戰且前,馬軍出陣作戰鬥之勢。別高一鼓,各分歸地分。五鼓舉黃旗,變圓陣為自環內固之形。如前節次訖。三鼓舉赤旗,變銳陣,諸軍相屬,魚貫斜列,前利後張,為衝敵之形。亦依前節次訖。王逵奏人馬教絕,取旨。舉青旗,變放教直陣,收鼓訖,一金止。重鼓三,馬軍下馬,步人齪落旗槍,皆應規矩。帝大悅,犒賞倍之。士卒歡呼謝恩如儀。鳴角聲簇隊訖,放教拽隊。步人分東西引拽,馬軍交頭於禦台下,隨隊呈試驍銳大刀武藝,繼而進呈車炮、火炮、煙槍。及赭山打圍射生,馬步軍統製官蕭鷓巴以所獲獐鹿等就禦台下進獻,人馬拽絕。皇帝複禦常服,乘馬至車子院,宣喚殿前司撥發官馬定遠、侯彥昌各賜馬一匹,彥昌仍自準備將特升副將。進禦酒,上謂王逵曰:“今日教閱,進止分合,軍律整肅,皆卿之力也。”逵奏:“陛下神武,四海共知。六師軍容,孰敢不肅!”時賜酒俱以十分,逵奏以軍馬事不敢飲,帝曰:“少飲之。”親減大半。飲畢,謝恩退。又宣問主管侍衛馬軍司李舜舉:“今日按閱之兵,比向時所用之師何如?”舜舉奏曰:“今日所治之兵,皆陛下平時躬親訓練,撫以深恩,賜之重賞,忠勇百倍,非昔日可比。”
相比前回,這次“講武禮”軍事意義更多一些,檢閱軍隊陣法訓練的內容更詳細,可能是經過幾年的臨朝聽證,朝臣對這位出身並不是非常顯赫的皇室旁支慢慢予以承認。而孝宗也從儀典政治中走出,更多檢查軍隊的訓練成果,寄望於在現實中實現自己“恢複”夙願,真正讓國民體會到“威武”之意。這也是南宋“講武禮”從政治意義到軍事意義的轉移,籠罩在神聖政治之下的“講武禮”逐漸恢複自己在軍事層麵的積極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淳熙四年(1177)茅灘“大閱”後——也是宋孝宗時期“大閱”活動接近尾聲之際,“(孝宗)還入候潮門,上皇於都亭驛設簾幄以觀,邀上入幄中,傳令宣喚管軍於簾前賜酒果,飲各一巵,謝畢,導駕還內。”目前所見資料已經無法得知高宗的這一舉動是出自本意,還是孝宗的要求。不過依筆者所見,此處細節表明孝宗已經基本上從宋高宗的政治陰影中走出,因為之前宋高宗對於宋孝宗的態度,很多時候都是一種“施舍者”的角色,沒有宋高宗的慷慨與主動讓賢,宋孝宗是不可能登上九五至尊的。此回宋高宗主動觀看“講武”活動,是對宋孝宗地位與舉動的間接承認,證明宋孝宗是當之無愧的“一國之主”。
“講武禮”的這種內涵變化也揭示孝宗重視“武事”,立誌“恢複”的決心。宋孝宗一直想極力扭轉南宋偏安一隅的局麵,多次大規模的“大閱”正顯示了其重視軍事的決心。而且此時南宋的“講武禮”也正式定型,內容比北宋更加複雜,是朝野上下的一次大規模聚會,並非麵對危險時的倉促行徑,是宋孝宗對於三衙軍隊經常性的檢閱,是對其日常軍事訓練成果的固定檢查,反映了其對於“恢複”急切心理。“孝宗當時平,無事不忘武備,蒐卒於白石,閱藝於選德,以進士習射,以武舉從軍,又命士卒射鐵簾,勸以官賞,人人奮勵。”宋孝宗如此重視武事的情況令當時的金世宗也頗為忌憚,大定二十六年(宋朝淳熙十三年,1186)金世宗對輔臣說:“朕聞宋軍自來教習不輟,今我軍專務遊惰,卿等勿謂天下既安而無豫防之心,一旦有警,軍不可用,顧不敗事耶。其令以時訓練。”
宋孝宗對於講武的重視,也激發了朝廷上下講習武事的熱情,當時南京守臣就適時進行了一次大閱,“訓齊士卒,宣上意也”。大力加以宣傳:
太昊司秋,時維九月。天子教田獵以習戎,諸侯簡車馬而大閱。此固國之重事,禮之盛節也。矧曰金陵,龍蟠虎踞,襟帶江淮,控扼吳楚。行殿九扉,嚐留清蹕之塵,而駐翠華之馭。是曰陪都,國之門戶。分陝而治,必時碩輔。我公以名世真儒,簡知當寧。升西清次對之華,命鎮臨於茲土。其始至也,砭膏劑肓,剜蝱剔蠧。威惠既孚,人士信許。一如家至,口訓手拊。夏畦告病,請禱而雨。既饑而穰,飽食安堵。民大歡樂,公猶祗懼。謂夫害藏於隱,患防於豫,泰則大來,豐乃多故。雖天子接千歲之統,大臣軫四方之慮,萬民是若,百廢具舉,當保治而已亂,敢專文而廢武。乃命僚佐,將校鎮戍。鍛礪戈矛,訓齊隊伍。前期戒飭,莫予慢侮。雲合水回,有萬其旅。法遵司馬兮既葉於仲冬,經考獲麟兮又符於壬午。月亞於良,日用其剛。金神按節,玉女降霜。天鏡靜而雲不翳,地軸清而塵不揚。公乃衣狐貉,控驌驦,燦軍容,閱戎行。雲頹火熾,山行水立,抱地勢也;窮穀雪深,鬼行無跡,聽號令也;魚麗鱗鱗,偃月斜斜,布陣形也;星隕電落,鶻飜鷹擊,角鬥爭也;胾肥東山,釀盎淮浦,犒士卒也;刀布川流,蠒縷蟻迭,輸賚予也。輪運蹄負,轆轆驛驛,肩頳汗赭,歡騰笑溢,杳不知其數,抑何夥也。人如虎兮馬如龍,甲曜日兮車鬥風。倐往兮忽來,馳突兮奔衝。軍聲沸兮山四揺,陣雲卷兮天一空。小安邑之水灌,陋鹹丘之火攻。豈特擣奸心而雄國勢,又將助殺氣而全天功也。若乃金革無聲,幕烏不驚,振旅而入,棠陰深明。馬歸於廐,士休於營。令朝行於一日,威夕遍於百城。良由方伯之修職,曾小試於勒兵。皇乎哉,號發令施,霜慘冰冽,營壘增明,麾幟變色。一申將軍之令,若臨淮代尚父於朔方之時,其嚴整有如此者。屬爾櫜鞬,崇我斧鉞,以宰相禮,受將臣謁。大明上下之分,若涼國見晉公於淮西之日,其儀度有如此者。淳熙聖人,膺運龍起,夢說以康兆民,命相使宅百揆。將以歸齊人之疆,澡渭水之恥。詩袞繡而書歸禾,非我公其孰能與此?客有銜戴殊私,形容盛美,聲為歌詩,以獻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