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這是在想什麼呢?”大石捏著奏章喃喃道。
乾苦笑道:“我也捉摸不透。給他這麼一鬧,我反倒有些不敢選人了。這才想找你商議。”
大石問:“這個不二,可有什麼身世背景?”
“沒有。普通人家,普通背景罷了。我選得他檔案看了,當初得到推舉也是因為實在是文采華章,耀眼奪目,讓人欽佩。你再看看他文試的卷宗。”
乾一邊說著,一邊將不二的考卷推給大石看。又道:“文才氣度,端的沒的話說。至於武功麼,我問了武試監官,也都各各稱讚,說他騎射一流,隻用一把劣匕首就和純鋼打的長槍堪堪戰了個平手,劍術更是若行雲流水,百看不厭。其實若選他做頭籌,的確沒什麼可反對的。”
大石聽乾如此說,又看見那樣詩章,不知何故心中騰地跳出個人影來,心中一下了然,想起當時那個頭發四下亂翹的少年向自己大方介紹:“我叫做菊丸英二,他是不二周助。”不由得頷首微笑。趕忙問道:“那是否有位叫做菊丸的考生?他是多少位次?”
乾一楞,問:“幹嗎打聽這個?你也受人之托嗎?不象是你會做的事啊。”大石這才知道乾誤會了,忙道:“並非如此。”將當時遇見他們兩人的經過都說了一遍。乾笑道:“原來他們兩人都是受你資助的學生。我對那個叫菊丸的隱約還有些印象,待我翻卷宗與你。”
翻開卷宗,菊丸列第二十二位。乾不由地歎道:“還真可惜了。”大石則一篇篇仔細看他考試時所作的詩章。看到《柳梢青》時,拍案而起,直扯過試卷問乾:“作出這樣好詞,為什麼文試名次卻如此之低?我可認為這勝之前數篇無病呻吟之文!”乾有些為難道:“我亦頗喜那首,可那些老學究們不給佳評,我亦無法。”大石憤道:“都選出一些不懂變通的家夥,我們國家怎能昌盛!這文辭中少用古典,活潑俏麗,正是難得一見的上口佳作。我們盡要那些毫無新意的東西做甚?這不成,我要重審本篇。”
乾啞然道:“可文試成績已然公布在榜,你……”
大石堅定地道:“我會麵奏聖上,乞發回重審。你等一下,不要那麼快定案。”說著便直衝出門去。乾一把扯住他問道:“我且問你,你與這叫菊丸的考生什麼關係?”大石愣道:“不過一麵之緣。”“那他定是有賄賂於你?”“怎麼可能!我自從那次以後就沒見他了。”“那你幹嗎為了他那麼拚命?”
大石頓得一頓,笑道:“我什麼時候說為了他了?我為國家挽留人才,僅此而已。不管誰怎麼說,我問心無愧。”
英二並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樣好的運氣。當他抱著馬上就收拾行李回鄉的心情來看榜時,眼睛的餘光掃到頭榜末尾,那裏有朱紅色的大字:
初回製科第一十九名景明崎光菊丸英二
一時間還以為是做夢。周圍有人圍了過來,不斷向他道喜。可他像是全沒聽見,隻瞪著那行字許久,然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才終於明白過來似的,撥開人群飛跑起來。遠遠看見一頭褐色的長發,他叫一聲“不二!!”撲了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壓在他的肩膀上。
“英二,我看到了喲,恭喜……”不二笑著抱住這個愛撒嬌長不大的家夥,可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肩頭薄衫上傳來涼涼的觸感。聽見這個平時總之一臉陽光燦爛仿佛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孩子發出一些本不應該擁有的嘶啞抽噎,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語言:
“太好了……!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什麼也不了解。不二突然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無力和痛心。他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抱住這個像傻瓜般在大庭廣眾下哭泣的家夥,還有等他平靜下來的時候,像平常一樣好好地嘲諷他一番。
“你這傻孩子懂得什麼!!”
“哐啷”一聲,一杯上好的香茗摔在地上。太尉佐佐部不耐煩地吼著,拿眼睛邊角的餘光稍稍撣了兩撣,他那叫做龍史的長子便身子一震,撲通跪下。
“爹,孩兒知錯了。隻是……”
“‘隻是’什麼?!你輸與人家還有道理了嗎?你好哇你,丟盡我這做爹爹的臉,教我以後拿什麼麵目去見青春百姓?!一天到晚腦子裏隻有歪理,到最後呢?你看見了,還真是應著那句俗話:‘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龍史被他爹爹說得滿麵羞慚,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就這麼跪著不敢起來,一跪竟跪了一個多時辰。老太尉終究還是心疼兒子,看樣子也懲戒得差不多了,終於重重歎了口氣,道:“起來吧!你不爭氣在先,可這個叫不二的也分明沒把朝野綱常放在眼裏。雖然如今仗著年少才高、又有些門道而逞意氣於一時,可等入了官場,終究不是同路,那時再教化他就晚了。現在應挫挫他的銳氣。”龍史聞言喜道:“爹爹說的極是!”太尉笑道:“你小子少來這一套,為父自有分寸。這回請得老丞相出山,不怕撼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