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天鵝飛不過滄海(1 / 3)

1、

林天鵝第一次來到路程家,從盛開的桂花樹走過時,她還是17歲的少女,瘦骨伶仃,眼睛明亮,穿一件淡藍色小外套。她的身體空蕩蕩的,像裹在闊大樹葉裏的一朵尚未綻開的花蕾。路爸爸是數學老師,路媽媽教英語。還有一年就要高考,林天鵝來找他們補課,她每天都來,風雨無阻。

路家院子裏種了很多花,丁香,茉莉,玫瑰,桂花,林天鵝每次都繞著它們走,還會停下來湊近花兒仔細看,輕輕嗅。但一次,她卻衝著一朵玫瑰打了個豪放的噴嚏,她左右看看,見無人發現,趕緊跳著跑開了。

路程站在二樓的窗口看她。他注意到,她隻穿平跟鞋,帆布鞋,皮鞋,靴子,從不穿涼鞋,再熱的天,一雙腳也藏在紫色或者藍色白色的鞋子裏麵。小褪露在空氣裏,像一截新鮮的嫩藕。她頭發不長,紮一個高高的馬尾,光溜溜的後頸窩裏,有一粒大大的紅痣,璀璨奪目。

此刻路程大學剛畢業,沒找到工作,呆在家裏混日子,吃了睡睡了吃,昏昏沉沉無所事事。林天鵝初次讓他心動的,不是她的輕盈她的美麗,而是她的氣場。

她對補課這件事鬥誌昂揚,信心滿滿,她滿頭大汗背單詞演算習題,麵色潮紅,微帶笑意。路爸爸路媽媽常說起林天鵝,聰明,上進,腦子靈活,是讀書的好料子,可惜被跳舞給耽擱了。

男孩有時來接她,他來了就倚在路燈下,臉很白,也很瘦,年齡和林天鵝差不多大。她出來,他就迎上去,騎車載著她一路飛奔。她的手環在他的腰上,雙腿不停地晃悠。路程的女朋友一畢業就遠走高飛了,她說,我無法忍受一個不求上進還自命不凡的男人!

路程很冤枉。但不優秀是真的,不願意屈就也是真的,他發了無數簡曆,奔赴了無數麵試,最後還是高不成低不就。

林天鵝留下來吃晚飯就會看到他。他拖著拖鞋,頭發淩亂,神情懶散,用父母的話說。一看就是幅欠揍樣。可林天鵝卻朝他笑,笑容真誠,牙齒潔白。

春天來的時候,路程還沒找到工作,路爸爸忍不住發火了,扔給他一點錢,讓他自己滾出去打工,別賴在家裏礙眼。路程不生氣,隻是有點留戀。

2、

路程再次見到林天鵝,是一年多以後。五月,老街上的槐樹開滿了花。

路程離開家後很快山窮水盡,不得不到一個計算機公司做搬運,他腦子靈活,專業也與營銷相關,一個月後便轉而做起了銷售,他做得還不錯,業績良好。隻是時間一長,就覺得厭倦無聊,平淡無味。

午後來了一場急雨,槐樹下的冷飲店熱鬧起來,旁邊的卡座裏一對年輕人在爭吵。

是林天鵝和那個男孩。男孩依舊那麼瘦,略顯蒼白。林天鵝倒是豐滿了些,穿一條印滿櫻桃的小裙子,頭發散落在肩上,別一隻藍色發卡。

男孩說,你為什麼要放棄!花點心思好好排練,我們一定能拿獎的!隻要拿了獎,我們就會有更多的機會!可以展示我們的才華,實現我們的理想!

林天鵝喝著一杯綠豆沙,不說話。

男孩又說,你不是說愛我嗎?我的一生就是為它活著!

林天鵝還是不說話。

男孩急了,大聲吼起來,我寧願死,也不會放棄!如果你愛我,就應該支持我,否則永遠也別來找我!

林天鵝輕聲說,我喜歡看書看水流看花開,不願在鏡子前踮起腳尖看自己旋轉!跳舞已經無法讓我開心快樂,我不開心不快樂,我又拿什麼愛你?

男孩轉眼就衝進了雨裏,林天鵝喝完綠豆沙,也慢慢走了出去。大雨混合著槐花落在她的身上,頭發上。路程追過去,拽起她的手喊,林天鵝!林天鵝認出了他,朝她微微笑。

林天鵝說,我不想再跳舞了,真的不想。

林天鵝六歲時,爺爺送她去學芭蕾舞,爺爺希望她一步步向前走,進入中央芭蕾舞團,成為一名舞蹈家,最好是像巴莆洛娃那樣的奇葩。她一直學到17歲,就是那年,她想上大學了,非常想,所以執意回到普通中學,還到路程家補課。好在她聰穎,總算考上了一所農業大學,專業生僻,叫植物心理學,但她喜歡。

男孩叫大鵬,是她男朋友,也是從小學就芭蕾舞的,男孩學芭蕾舞不容易,能堅持下來的就更少,但大鵬一直都堅定而且努力,天鵝還在舞蹈學校時,他就已經考進了地方藝術團。隻是,芭蕾舞這個東西,你是很難跳得出類拔萃的,全世界一百年也才一個巴普洛娃而已。大鵬在藝術團跳了4年了,至今也沒什麼發展機會。三個月後有場比賽,大鵬想從那裏脫穎而出。

但是林天鵝知道自己的本事,她於跳舞方麵,其實一直都資質平平,她幫不了他,她和他搭檔隻能拖他的後腿。何況,她現在已經把研究植物作為了自己未來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