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驚風時掠暮沙旋(1 / 3)

弦月熠熠。

沈珍珠和衣躺在氈帳內的氈席上,覆去翻來睡不著覺。直覺和前幾次的事告訴她:今晚定會有事發生。

前幾回宿營,她也是這樣的心神不寧,多次去氈帳四方巡視,然而總在她回帳歇息後,仍會發生侍從失蹤的事。因此,逞著白晝曾經小寐過一會兒,她索性起身坐在氈席上,取出隨身小刀,在氈帳上用力一劃,割出一條細縫。因是在草原上紮帳,不同於在山穀紮帳分布鬆散,且明月高掛,故而從這小小縫隙可窺周邊營帳的動靜。

外麵的世界很平靜。侍從們輪流值守巡防,陳周守著篝火側臥,不時發出陣陣鼾聲,篝火時明時暗,偶爾走來一名侍從添加幹枯樹枝,程元振由對麵氈帳走出,低聲對侍從叮嚀著幾句什麼,四麵觀望一時,又緩步踱回……

沈珍珠不時偷覷,始終無任何異常,時間一久耐不住困頓打起瞌睡,頭往側旁一咯,正碰著搭建氈帳的篷架,立即吃痛驚醒。眯著眼往氈帳外望去,卻見南麵營帳遠側,一名侍從宛若喝醉酒般,歪歪倒倒的斜下地去,她赫然一驚,全身汗毛倒豎,也不知自己是以何等驚人的速度飛奔出氈帳,高聲大叫:“來人!來人!有刺客——”

她的叫聲瞬時劃破駐地的寧靜,陳周率先一骨碌兒由篝火前跳起:“哪裏,刺客在哪裏?”就近的幾名值守侍從已拔刀出鞘,四下裏查看。

沈珍珠分明看見南麵營帳後忽的躥出數條黑影,她指向那個方向:“快,快,就是那裏,抓住他們!”

正叫喚間,忽聽有人喊道:“接著!”沈珍珠倏的抬頭朝聲音所在方向看去,在這電光火石間,耳畔“嗖”的風聲搶掠,聽到身後“錚”的一聲,一支箭羽貼近她身軀而過,正正刺入身後氈帳的梁柱,力道不減,猶在瑟瑟顫動。

陳周雙掌一拍,罵嚷了句“他娘的”,手一招,瞬即帶著數名侍從朝沈珍珠所指方向撲去。此時各個營帳中歇息的侍從全被驚動,紛紛由帳中衝出,一時拔刀聲,喊打喊殺聲此起彼伏,火把四方晃動。

數名侍從靠近守衛在沈珍珠身側,南麵打鬥聲依約可聞,沈珍珠由一名侍從中奪過火把,道:“走,咱們去看看究竟。”

快步走至南麵,方知打鬥聲由更遠處傳來。南麵營帳處隻留一隊內飛龍使,隊正見沈珍珠來至,指向東方稟道:“刺客往東麵逃竄,二位大人都去追趕捉拿,且留我等護衛夫人。”沈珍珠點頭,見地上倒臥一名內飛龍使,蹲下身子問道:“此人怎麼了?”

隊正道:“看這模樣似乎被藥物捂住口鼻,暫失知覺。屬下已令人取水,灑潑到麵上,應當可以立即清醒。”說話間,一名侍從已由營帳取來水囊,將水盡數灑至昏迷侍從麵上,果然那侍從擺擺腦袋,雖然頭昏沉不堪,還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告罪。

沈珍珠道:“想來那些人定是用此法,才能輕易劫走諸多內飛龍使。古來可置人短時間麻醉的藥草不在少數,不知這回的藥物,是用什麼製成的?”

隊正麵有難色:“這,屬下見聞短淺,實在不知。”

沈珍珠笑笑,也覺得此問強人所難。這般識藥物的本事,世間除卻慕容林致,還能有幾人?

恰在此時,聽得東麵馬蹄雜遝,沈珍珠麵上微微變色,欲開口說話,又強自忍住,再屏氣細聽,那馬蹄聲卻漸漸遠去,仿似草原上掠過一陣驚風驟雨,轉瞬沒了聲息。

沈珍珠歎道:“可惜可惜,那夥賊人定是逃脫了。不知二位大人抓到一兩名漏網之魚沒有?”

片刻功夫,果然程元振與陳周帶著侍從們神色怏怏的奔行而回。

陳周搖頭大罵:“這夥人部署好生周詳,原來早早埋伏有兵馬接應!我們追趕過去,他們且戰且退,不與我等糾纏交兵,追了數裏路,接應的人亂箭齊發,倒讓我們折傷數名飛龍使,他們卻不損分毫,全身而退。”

程元振悻悻不樂,閉口不言成敗。想是短兵相接,內飛龍使再度敗北,他心中殊不痛快。

沈珍珠與陳周檢視從侍從傷勢,一邊問道:“可知他們是什麼來頭?”

陳周隨手撿起一枚由受傷侍從身上拔下的箭頭,道:“他們以駑弓射箭,箭雖短促,來勢淩厲,惟殺傷範圍有限,所以我們的飛龍使均隻受皮肉之傷,稍加診療即可。——此乃回紇人慣用的弓箭。這群人,應當是回紇人。”

沈珍珠昔年在回紇也多見此種短箭,微微頷首。

陳周又去看那名曾被迷暈的侍從,回來說道:“某問詢過此人症候,那迷藥亦非什麼特別之物,是回紇四處常生的一種藥草,叫做騰爾枝。”

沈珍珠道:“哦,何以名字這樣怪異?”

陳周道:“因回紇人以遊牧為生,多有與野獸相鬥身受損傷的,這騰爾枝本是突厥語,意思是‘迷’,可令受傷者痛感暫且消退,與咱們中原的麻沸散藥理大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