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鑰匙重新放回原處,不經意間瞄到鏡子裏的人影時,我趕緊嚴肅了神情,不能笑得這麼奸詐,自然,一定要自然。
小藍一般在五點鍾左右會接了寶寶回家,天氣寒冷,我蹲在門外,默默等候。
感覺有人輕輕踢了踢我,抬起頭來,小藍正不解的站在我麵前。
站起來,久了的腿有些酸麻,我咧開一抹笑容,回答她的疑問:“誠如你所見到的,我忘了帶鑰匙。”我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
她狐疑的看著我,評判著我話有幾分可信性,半晌,她轉過身,拿出鑰匙打開了門,對我做了一個手勢,我趕緊跟了上去,心裏不由得竊喜。
就在我一閃神的瞬間,那扇門卻在我麵前生生的合上了,我推了推,是真的合上了,不解,懷疑,還沒等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門又再次打開了一個縫,我正要推開,裏麵卻遞出來一支電話,外加小藍附送的一句話:“開鎖電話是……”
二月
在這個月裏,迎來了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春節。
這個城市的燈光因為這個節日的來臨而顯得更加璀璨,街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冬日的嚴寒也抵擋不住人們外出的熱情,景觀樹木被五彩的燈光裝點得更加漂亮,大紅的燈籠掛滿了大街小巷,到處都被一種喜慶的氛圍籠罩著。
小藍的肚子已經造成了她的形動不便,饒是如此,她還是堅持要出門采購年貨,女人的堅持和固執有時是很可怕的,我拗不過她,隻好陪她出門。
好在體力的原因限製了她的活動範圍,盡管如此,當我和她邁出商場大門時,手上仍然提了大大小小的好幾包。
她仔細檢查著我手裏的東西,給宇生及未出世的買的衣服,零食,玩具,禮物。給自己買的護理品,裝點房間的布藝作品等等,這些所有的東西裏,獨獨沒有我的。
心裏不是沒有感覺的。
我耐心的等她一一檢查,極力忽略心裏細微的變化,她背後是一家法國品牌男裝的專賣店,模特身上套著一件極有型的黑色大衣,簡單的剪裁,流線的設計,這種風格,是我所衷愛的。
我記得在瑞士的時候我們兩個曾對衣服的顏色有過一番爭論,我喜素,最愛黑白兩色,她為了改變我的這種怪僻,給我買的東西常常是各色皆有,有時候弄得我哭笑不得。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細長瑩白的手指在我眼前來回晃過,回過神來,對上她詢問的眼神,順著我的視線,她問道:“喜歡那件衣服?”
我搖搖頭,拉著她向停車場走去。“沒有。”
她疑問道:“真的沒有?可是你都專注得發呆了。”
“我是想著那個病人的病情才出了神,走吧,回家吧。”
除夕夜,團圓夜。
從二十層樓高的陽台望下去,除開一片燈光,那些人和車已經幾乎看不見了,這樣的日子裏,對孤獨的人來說更是寂靜得可怕,連星星似乎都躲到了雲層後麵。
我考慮著要不要去敲響小藍家的門,關哲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伊墨,過來我這邊吧,一個人悶得慌。”
“可是……”我盯著門的方向,還有些猶豫。
“別可是了,你還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你在小藍那兒,那我就不勉強你了。”
“沒有。”
“既然沒有就過來吧,你就忍心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呆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咱們兩人好歹也湊個雙數。”
掛掉電話,我想了想,還是去關哲那兒吧,也有段時間沒有見他了,去一趟,省得他老念叨什麼見色忘友之類的。
打開門,卻見小藍站在門口正要敲門。“你要出去啊。”她眉眼彎彎,略顯失望的看著我。
我不知怎麼就否認了。“沒有,我們兩個是心有靈犀呢。”
她頓時眉眼彎彎。“沒有就去我那兒吧,反正你也一個人,多個人熱鬧點,宇生老吵著要我過來叫你。”
嘴角無意識的勾起。“好啊,我正要厚著臉皮去敲你的門呢。”
給關哲去了電話:“我不過來了,好吧……我承認…… 我見色忘友。”
那晚的氣氛很融洽,以致於午夜鍾響時我有種灰姑娘童話夢醒的錯覺,回來後,望著窗外的燈光,一夜沒有合上眼睛。
第二天宇生很早就來敲我的門,他手上抱著一個很大的紙盒子,上麵細細的貼著一朵花,他對我說:“爸爸,新年快樂!”
說完他就跑回了屋裏,我愣在那兒,笑得像個快樂的白癡,小心的打開那個盒子,裏麵裝的是那天專賣店的那件大衣。
三月
一個草長鶯飛的季節,萬物都蘇醒了過來,寒意退去,樹枝抽出了新芽,野草煥發了生機,在這個月份裏,以方便照顧她為由,我臨時獲得批準,搬進了小藍住的房子。
那是我第N次賴在她兒吃完晚飯後發生的。
洗完碗,切好水果,時間並不太晚,幾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宇生最喜歡的卡通節目。
小藍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圓滾滾的像一個皮球,這給她的行動帶來了許多不便,每次看她挺著個肚子忙來忙去,我都心驚膽顫。
“小藍,請個人吧,有個人照顧你,我也放心點。”
電視裏正演到搞笑處,她和宇生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有時更是大聲笑了出來,也許是注意著屏幕的緣故,也許是我的聲音並不太大的緣故,他對我的話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不經心的回道:“不是有你嗎?”
無意識間說出的話才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我的心裏頓時像吃了蜜般甜甜的,趕緊順著她的話說道:“那麼我搬進來好吧,正好有一間客房,我都收拾好了。”
她隨口答道:“好啊。”話音剛落就捂著胸口猛咳,手裏還拿著咬了一半的蘋果,我趕緊撫著她的背,半天等她緩過氣來。“怎麼不小心一點,卡著了怎麼辦。”
“你剛剛說什麼?”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無辜得很。“我說我搬進來啊,你不是同意了嗎?”她的臉色變了變。“你都隔這麼近了,我家的鑰匙也有,還搬進來做什麼?”
“照顧你啊。”我理所當然的回道。“你現在的情況特殊,容不得有一點閃失,我看著你,自己也放心一點,你說是不是。”
她思量著我的話,沒做回應,半晌才說道:“你說得也對,這些日子是有些吃力了,我想我也過了任性的年齡了,好吧,你搬過來吧,但是……隻是這段時間。”
我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隻怕是請佛容易送佛難。
四月
四月的太陽暖乎乎的,照在人身上,像披了一層金黃色的薄毯,萬紫千紅的花競相開放,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天空中常常有大朵大朵的白雲,和煦的微風像最體貼人的情人,這樣的日子裏,我和小藍準備去醫院待產。
她的預產期在一個禮拜後,醫生建議她提前一個星期入院以防有意外的情況出現,她腆著一個圓滾滾的肚皮要收拾東西,我趕緊搬來凳子讓她在一旁坐下當指揮。
需要帶的東西不多,我一一做著檢查,確定沒有遺漏後正想讓她起來準備出發,可是才偏過頭就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她皺著眉,手撫著肚子,似乎有點難受。
心裏一緊,丟下手裏的東西迎上去。“怎麼了,哪不舒服,嚴不嚴重。”我緊張的追問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斷斷續續的說道:“伊墨……好像……好像他要出來了。”
這個時候?預產期不是一個禮拜後嗎,這個孩子也真是不聽話,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我做過無數次的手術,可是這個時候卻不知怎麼的慌了神,小藍的神情看起來很凝重,她皺了眉,臉上顯出幾分不適。我試圖回想手冊上說的處理步驟,但是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反而抓著她的手臂。“現在該怎麼辦。”我不知所措的問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被我的模樣逗樂了,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神情也放鬆了不少。
“先去拿車鑰匙。”她鎮定多了。
很快回房拿了出來,她比我更加冷靜,又讓我扶著她向外走去,短短的一段距離,她的反應漸漸變得強烈,我讓她坐在後座,自己繞到前麵去開車,可是上了車之後卻是越慌越亂,平時亂擦也能進的鑰匙竟然插不進去了,我的手抖得很厲害。
“伊墨,別急,慢慢來。”她強忍著疼痛柔聲說道。
深吸了幾口氣,我盡量讓自己放鬆,好不容易把鑰匙擦了進去,舒出一口氣,車子飛速向醫院奔去,途中我的腦海不時出現產婦當街生子的新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又把接生時需要注意的事項在腦中快速回憶了一遍,好在今天的路況不錯,連平時的堵車都沒有出現,我們順利的到達了醫院。
小藍被送進了手術室,我焦急的外麵等待著,心情從來沒有這麼緊張和焦急過,二個小時後,醫生出來告訴我說小藍生了個女兒,母子平安。
感謝上天。
隔著玻璃,我見到了小藍和文嘉的女兒,小家夥有六斤重,生理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此刻正沉沉的睡著,她的臉型比較像小藍,而五官就像文嘉多一點,頭發不多,一點點覆蓋在頭上,啼哭的聲音十分宏亮,一聽就是中氣十足。
小藍在醫院住了幾天後就出院了,為了照顧她的身體,我們臨時請了一個保姆,小藍決定把寶寶的名字取作念佳,意思是想念寶寶的父親——莊文嘉。
小家夥聽到這個名字時嗬嗬的笑了,似乎她也明白,她似乎也很高興。
五月
從來不知道照顧一個孩子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保姆家鄉出了事,跟我們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所以照顧念佳的重責大任就落在了我和小藍的頭上。
小藍帶過宇生,多少還有一點經驗。但是我在經過一天的痛苦經曆後,看著這個寶寶,心裏麵真是五味雜陳。
怎麼會有這麼難帶的孩子。
我猜小家夥原本一定是打算投胎在國外的,看看,連時差都完全符合,白天睡覺,晚上開始鬧。也不知是誰教給她的怪僻,非要小藍抱著才肯睡覺,睡著了時,一旦小藍離開半步,她就開始哭。
所以,小藍白天的時間就完全奉獻給了寶寶。拖地,擦屋這些事自然由我接手,這些體力活做著倒也無所謂,可是沒有人做飯了,這是最讓人鬱悶的。最開始小藍還勸說對我充滿信心,當看著我把雞蛋煎成黑蛋,把白米蒸成黑飯,把青菜炒成黑菜時,就對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還是叫飯店送來吧。”她如此對我說道。
我如得大敕,感激涕零。
晚上小藍是能睡一點則睡一點,寶寶晚上精神狀態不是一般的好,張著個大眼睛,可以和我對視著天亮,但她自然不會安安分分的看著我,能有多搗蛋就有搗蛋,撒尿,拉屎,哭,總之不把人弄得個人仰馬翻不會罷休。
好在她現在還不會爬,也不會說話,我幾乎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裏,她會把我折騰成什麼樣。
還不到一個禮拜,小藍明顯是瘦了,頂著個黑眼圈,抱著寶寶就不住的打嗬欠,看著不免有些心疼,這個小鬼,真是來索債的。
在我的千盼萬盼下,保姆終於如期回來了,正以為可以舒服的睡個覺時,卻接到關哲打來的電話讓我去美國的一趟,說是有一個病人很危急,急需我過去一趟。
掛上電話,需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就挑了幾件衣服,其它的那邊都會準備,想著至少要離開小藍一個禮拜,又有些舍不得。
這間客房,還是我和她親手布置的,任何一個擺飾,皆是記憶,我的視線反複在它們上麵流連,轉過身,就看見小藍倚在門邊,眼睛直直的盯著床上已經收拾好的包。
“你要走了嗎?”她輕輕的問,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話裏透著一股子落寞和不舍,眼睛低垂著,我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答。
“你要去哪兒。”她緊接著又問。
“美國。”
“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她又問道,中間還遲疑了一下,似乎很不自信。
我的腦海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也許……
“暫時還不知道,看情況吧,也許就不回來了。”我半真半假的說道。
她的手無意識的扭上了衣服的下擺,這是她腦中激烈鬥爭時最喜歡的小動作,我沒有打擾她,提起袋子慢慢的向外走,心裏麵卻緊張的呼喊著:快叫我留下,快叫我留下。
我把腳步放慢了又放慢,然而我期待的那句話她終究沒有開口,走到門邊時,她突的叫我的。“伊墨……”
我驚喜的轉過身,期待的問道:“什麼事。”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隻是說道:“祝你……一路順風……”
難道這就是她最後給我的答案,我有些不能接受,關哲又打電話來催了,甩掉腦中的悲觀情緒,一切等回來後再說吧。
把包放進後坐,我正想關上門,一股巨大的力卻向我衝過來,熟悉的馨香味竄入鼻間,她緊緊的抱著我。“伊墨,我不要你走,我後悔了,你留下來,你留下來好不好。”
心裏樂開了花,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終於等到了我的幸福。但是轉過身時我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我淡淡開口說:“我要住主臥。”
她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要有你在的主臥。”
她再次點點頭。
我把她摟進懷裏,就想這麼把她揉進身體裏麵去。“謝謝,小藍,謝謝你,有很多話現在沒時間跟你說,你等我。”
她一把推開我,有些傷心的說:“你還是要離開。”
知道她心裏的想法,我開口道:“當然啊,關哲說美國有一個病人急需手術,我現要就要趕過去……”
她頓時石化當場,我心情極好,趁機在她臉上偷了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