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遲到的幸福(2 / 3)

我憂心著她身體的情況,重大打擊後的心裏如果沒有及時調整過來,是極容易走入死胡同而患上心裏疾病的,這些日子,她看似平靜,但心裏麵的壓抑得不到舒解,隻會一天比一天更深,長此下來,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我不敢逼她太緊,就怕因此會出現反效果。

十月的天,是一天比一天更涼,走在馬路上,大片大片的樹葉被風卷著吹落到地麵來,一地蕭瑟,連人的心情,也跟著這季節變得陰鬱起來。

鄒剛和子顏來跟我告別,原來子顏父親去爬山時出意外摔傷了,所以他們兩個必須得趕回去看看情況。我送他們去機場,鄒剛還是不放心小藍的情況,上飛機前再三叮囑,其實不用他交待,我自會把小藍看得好好的。

目前的情況還是得讓她盡快走出心裏陰影才行。我這麼想著,手裏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寶寶打來的。

他的音調帶著幾分顫音。“叔……叔……”因為害怕,後麵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出事了,我飛快的向路邊的車奔去,一邊安慰他。“寶寶別怕,有什麼話慢慢說,我馬上就過來了,來,慢慢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他仍是抖著音調,但明顯已經平靜了許多。“媽媽……媽媽暈倒了。”

我一急,踩著油門的腳一個用力,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速向前麵奔去。“家裏其它人呢?”我緊張的問道。

“媽媽說……說今天中秋,所有人都放假了,她剛才還在弄飯給我吃,結果……就在廚房暈倒了……叔叔……怎麼辦呀……”

十分鍾後,我趕到莊宅,抱起小藍就往外麵跑,二十分鍾後,小藍已經最近的醫院急症室裏。

醫生給她做了一係列檢查,我奪過他手裏的化驗單據細細查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一旁的醫生怕我看不懂,還在一旁解釋著。“並不嚴重,隻是血糖低引起的暈眩,多注意病人的飲食還有休息,除此之外,她的身體很虛弱,一定要讓她吃東西,不然這樣下去,對病人本身和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好。”

“孩子?”我揚起了眉。

年輕的醫生點了點頭。“是啊,她懷孕了,不過胎兒的具體情況要病人醒了之後再去婦產科做個詳細的檢查才能確定。”

“幾周了?”

“大概十個禮拜。”

年輕的醫生走了,我怔怔在呆在原地,一個孩子?莊文嘉的孩子,照時間推算,應該是在島上那段時間有的,這個時候的這個孩子,對小藍來說,是一種希望吧,但願有了這個孩子後,小藍可以從過去的陰霾是走出來。

“小姐,你醒了……哎……你還不可以下床,點滴還沒有完……通知醫生過來……”

耳邊傳來護士緊張的聲音,我拉著寶寶的手推開急救室的門,小藍抬起頭有氣無力問道:“是你送我來的。”

我點點頭。

“謝謝。”她疏離的說道。“我沒事了,你送我回去吧。”

這樣的固執,這樣的任性,我氣不打一處來,把她重新按回床上,語氣帶著幾分憤怒:“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人,能不能不要再這麼任性,以前有莊文嘉寵著你我無話可說,可是你不知道今天寶寶被嚇成什麼樣子了,家裏沒有人,你暈倒在地,他隻有六歲,他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莊文嘉死了,你很傷心,你很難過,我都知道,我給你時間,我不逼你,甚至你永遠怪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不是一個人活著,你還有一個兒子需要照顧,莊文嘉死了,世界就完了嗎,不會,地球還是同樣在轉,生活還是同樣要繼續,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究竟還要多久,血糖低,情緒緊張,營養不良……你是不是要逼死自己……”

一口氣說完,心中頓覺舒暢了許多,她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對我的話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

我吸了口氣,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如果你是想要這種結果,那麼這個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趁早拿掉,時間越久,她越是受罪而已。”

她有一瞬間的石化,過了很久她才遲疑的問我:“你說什麼?”

她的眼裏有點點火苗燃燒著,我放輕語氣。“小藍,你沒有聽錯,你肚子時有了一個寶寶,莊文嘉的寶寶,他是你的希望,也是莊家的希望,所以,無論怎麼樣,你都得堅強起來,知道嗎?就算是為了這個孩子。”

十一月

一個希望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態度。

小藍肚子裏的寶寶還算正常,不過以她身體狀態來說,還是需要小心調養,我送她回家時,她的神情已與前段時間完全不同。

心裏疾病自是可以不藥而愈的。

那是一種充滿了希望的表情,眉眼之間,細細彎著,並不明顯,仿佛初春的嫩芽,尖尖細細的,還透著幾分羞澀,但是卻有意無意透著一種堅定。嘴角上翹,幅度不大,帶著一種特有的滿足。

我的心逐漸放了下來。

“小藍,去吃點東西吧。”我說。“寶寶也餓了。”後座的宇生乖乖的坐著,有點昏昏欲睡的模樣,聽到我說吃飯,頭微微抬了起來,兩眼精光乍現,飽含期待著看著我們,模樣可愛至極,像極了一條小狗,我似乎可以看見他下一個動作就是伸出舌頭舔舔唇角,然後咽下一口口水。

小藍偏過頭看著他的動作,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手上的時鍾已經指向了下午三點,好幾個小時,也夠折騰了,她問道:“寶寶餓了嗎。”

宇生重重的點頭,小藍偏過頭想了想,道:“去盛世吧,那裏的湯做得不錯,好久沒去了,怪懷念的。”

那天小藍的味口很好,吃了兩小碗飯,又喝下了一整碗的湯,我看著她吃飯的樣子,幾乎舍不得挪開眼睛。

送她回去時,她靠著車門真誠的對我說:“伊墨,無論如何,謝謝你。”

車子滑出莊宅,我的心情雀躍得像個孩子,我真想衝到大街上,告訴所有人此刻我心裏的歡樂,一切都還需要時間,一切都還需要等待,目前,這樣就很好,就很好。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透著幾分涼意,樹上的葉子越發落得瘋狂,幾天沒有經過的街道,再經過時,已經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生命的輪回,周期的更替,這個季節,充滿著淡淡的憂傷。

一場秋雨一場涼,在一天比一天的寒意中,小藍的身體卻漸漸恢複了過來,臉上笑容不多,每一次出現卻是讓人欣喜的,體重也增加了幾公斤,十一月份,在這樣的平淡中漸漸走到了盡頭。

接到小藍的電話時恰好是十一月份的最後一天,通宵做完手術的我才下手術台,冬日的陽光對渝城來說是珍貴的,這個城市霧蒙蒙的冬天,陽光像鑽石一般稀少和珍貴。

我站在走廓上,陽光像金粉一樣鋪滿了藍色的手術服,我的心情因為這個來自莊宅的電話像盛開的花朵一般舒展了開來。

小藍說:“伊墨,幫我找套房子吧,不用太大,就我和寶寶兩個人住就可以了。”她說得平淡,就像平時聊天一樣的閑適。但是我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她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的話像小石子一樣投在我的心湖,激起了層層漣漪。

我的語氣有些吃驚:“為什麼?”我問。文嘉呆過的地方,我並不認為小藍會永遠呆在那兒,但是來得這麼快,又讓我不得不產生懷疑。

“小藍,你終於想通了,你也能放下過去了。”

她的語氣漸漸變得平穩:“伊墨,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說得對,人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之中,文嘉留給我一個孩子,我必須好好照顧他的成長,莊宅的記憶太多,任何地方,任何細節,都有文嘉抹不去的身影,我舍不得離開,卻知道自己一定要離開,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後院的臘梅花已經吐露紛芳,撲鼻的香味,天氣很冷,你能了解那種感動嗎,不畏嚴寒的綻放,那一刻,我心裏的遲疑和猶豫終於像陽光下的薄霧一樣漸漸化開,伊墨,我要搬出莊宅,搬出文嘉的記憶。”

掛上電話,對麵就是兒童住院部,幾個小孩子正在草坪上嬉鬧著,童稚的聲音悅耳動聽,旁邊一起做手術的醫生遞給我一杯熱咖啡。

“伊醫生,手術完了心情很好,難得看你笑一次。”

我但笑不語,如果手術的成功可以換來一點點進展,那麼我願傾盡所有精力……

十二月

渝城的第一場雪下下來時,我和小藍正在收拾她的新家,房子不大,一百平方米左右,兩間臥室,一間書房,一個客廳連著飯廳,裝修等都是前任屋主弄好的,上任屋主是個白領,所以風格倒是很得小藍的喜歡,簡潔大方,清麗典雅,用的材料也大部分是環保材料。

這個地方地處鬧市,無論購物還是交通,都十分便利,我看著出小藍很喜歡這裏,她二話沒說便付完了全款,在她付款的第二天,我聯係了小藍對麵的住戶,有錢好辦事,我幾乎沒費什麼口水便說服了他們把房子轉給我。

可是我的運氣並沒有小藍那麼好,對麵住著兩個老人,房子的裝修還保持著上世紀五十年代特有的保守和簡單,看來我是要等一時間才能近水樓台了,如此想著,我給裝修公司撥去了電話。

小藍新居的整理工作並不複雜,我本打算交給清潔公司處理,可她堅持要自己動手,我瞄了瞄她的肚子,她叉起腰,一副理由氣壯的語氣:“不是你們醫生說要多運動的嗎。”

我無言,隻得挽起袖子,以實際行動表示對她的支持。

她嬉嬉笑著,扔給我一塊毛巾,不客氣的指使著我:“偌,客廳部分就交給你了。”說完就轉身去了主臥,雖說不用重新裝潢,放眼整個屋子,需要整理的地方也不少。

幹吧,勞動快樂。

窗外不如何起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潔白得像初摘的棉絮,像精靈一樣從空中溜也來,它們靜靜的落在枝頭、地麵,悄無聲息,以獨特的白裝點著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路上的行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迎接今年的第一場雪,我有些興奮,站在陽台上大聲叫著:“小藍,快出來。”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急切,她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抱著床單,不大的臉透著不解,襯著床單的淺綠色,透著幾分少女的俏皮和可愛。

我伸手招呼她:“你看,下雪了,是不是很漂亮。”

像是要回應我的話似的,原就不小的雪片此時更是洋洋灑灑,漫天蓋地的灑了下來。

她的眼底閃出幾分驚奇的神色,放下床單她就要向我走來,卻在邁開腳步時突然頓住,然後緩慢的低下頭,手掌輕輕撫上肚子,她愣了大概有一分鍾左右,再抬起來時已是一臉欣喜和不敢置信。

我來到她身邊,有些擔心的問道:“小藍,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因為激動,說話的語氣顯得急切而倉促。“伊墨,我感受到了,就在剛剛……”

我不解的看著她。

她漸漸理清了思路。“他在動,我的寶寶在動,像條毛毛蟲一樣,輕輕的挪動了一下,我如此真實的感受著他的存在,他向我宣告著這個生命的活力和希望,伊墨,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感覺……你知道嗎……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輕輕扯著我的衣袖,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她想和我分享她的心情,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我把她輕輕摟進懷裏,她沒有反抗,靜靜的,任由我抱著她,外麵的雪很大,屋內很溫暖,天地很安靜……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一月

新的一年又開始了,我趕在一月底的時候搬到了小藍對麵,給我裝修房子的是一個固執的老頭,對任何細節的完美要求大大拖延了工程進度,多次催促外加我的強烈要求,終於在月底的時候完了工。

對此,他還很不滿意:“沒見過這麼不把房子當一回事的,別人都是看了又看,查了又查,隻有你,恨不得我一天做完似。”

我微笑以對,老頭子的臉似乎並沒有那麼討厭。

我和她的見麵有點猝不及防,深冬的清晨,天亮得特別晚,連太陽似乎都睡起了懶覺,牆上的掛鍾已經指向了八點,而天空在一層薄霧的籠罩下陰沉而黑暗,花了通宵時間收拾完屋子,我舒了一口氣,拖著幾個大的垃圾口袋,打開了門準備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她正牽著宇生的手出來,身上穿著淺藍色的孕婦裝,肚子已經有些明顯了,脖子上圍著厚厚的圍巾,不大的臉快縮到裏麵去了,呼出的氣在空中凝結成薄薄的霧,看起來像隻可愛的肥兔子。

一夜忙碌,我並沒有時間打理自己,身上穿著一件舊T恤,頭發淩亂,衣服上布滿汙漬,如果有鏡子,我想我的模樣一定就像工地上的建築工人。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小藍瞟了我一眼竟然沒有認出我來。

倒是寶寶眼尖,甜甜的叫道:“叔叔!”

小藍頓時停下腳步,回過頭細細的打量我,半晌無可置信的驚叫道:“伊墨,你改行了嗎?”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來找我的嗎?”

本是打算找個時間再跟她說這件事情,就算不是驚喜也不應該是驚嚇,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笑道:“第一,我沒有改行。第二,我不是來找你的。第三,我已經成了這個單元的合法擁有者……”她還是怔怔的,我又補充道:“就像你腦中此刻所想的那樣,我買下了這裏,成為了你的鄰居。”

她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遲疑的問道:“你這麼做是為了我嗎?”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沒錯,你從來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所有的機會都要自己去把握,你需要時間,我就給你時間,但是惟有天天看著你,我才能夠安心……更何況,古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如此大好的機會,我怎麼會放過。”

她被我的直言弄得有幾分尷尬,牽著宇生的手轉身就走。“伊墨,你真卑鄙。”

我微笑著送她離開。“你早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

我們的鄰裏生活在平靜之中度過了一個星期,那天接到關哲的電話時我正準備出門,掛上電話,盯著手裏的鑰匙,我忽然計上心來,一直以來,我怎麼這麼笨呢,這麼好的借口都不懂得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