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下午,臨河鎮第二初級中學的語文教師宋光輝剛上完第二節課,就被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何俊傑召去要參加一場同學聚會。他向韓利民請了假,要他轉告賴吉祥,借口說家裏有事要急著回去處理,他就不參加下午的全體教師例會了。
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宋光輝和何俊傑早早地來到縣城一家酒店。他們選好一間寬敞僻靜的包廂,待一切安排好之後,一幫同學也陸續陸續到來。有經商的,有做工的,有從政的,也有一兩個像他一樣做教師的,好多同學都是多年不見,今天大家能夠聚到一起,分外激動。大家相互簇擁著,說說笑笑進了豪華的包廂。
裝飾豪華的餐廳裏,一片柔和的燈光下,大家開始推杯換盞,彼此訴說著陳年往事。一幕一幕的回憶在一杯又一杯的酒水中,像電視的畫麵一楨一楨的呈現。他們稱兄道弟,放浪不羈,你一言我一語,自由攀談,相互打趣。在這裏,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殿堂之高、江湖之遠的距離,沒有什麼貧富尊卑的懸殊,沒有什麼行規限令的約束,也沒有什麼你貴我賤的分別。現在的他們,隻是過去同學,隻是現在的弟兄,隻是親密的朋友。他們隻想用自己的豪爽和慷慨,把對方灌得酩酊大醉,才肯罷休。
飯桌上的宋光輝和上中學的時候一樣,表現得有些沉默寡語。他吃得多喝得多聽得多,卻說的少。時下有人深刻地總結出同學聚會的情景:“心眼多的鑽被窩,心眼少的在嘮嗑,不多不少在亂摸,一個心眼在唱歌,缺心眼的死喝。”宋光輝自慚形穢,感覺自己工作這麼多年了,真像是有些缺心眼。
幾個人已經喝完了幾瓶白酒,何俊傑又從他的小轎車上搬來一箱子上等白酒,每瓶差不多都要二百多元錢。他大著嗓門說:“這酒,不就是水嗎,喝吧。”另一個在縣政府某個部門工作的同學也不失時機地拿出兩條上等香煙,每條煙也要兩百多塊錢,每個人麵前擺了兩包。
宋光輝囊中羞澀,不敢硬撐骨氣說出諸如“這頓飯我埋單我結賬”之類的話。他向周圍的同學提議,今晚的花費是不是要大家湊個份子。
“湊什麼湊?算我的。”坐在他對麵另一個做生意的同學笑他的迂腐。他擺出一幅財大氣粗的大老板派頭,從手提包掂出一遝百元大鈔,晃了晃,說:“這錢,不是就紙嗎?花吧。”他順手從隨手攜帶的提包裏掏出來幾包外國牌子的香煙,撂在宋光輝麵前,說:“這有幾包香煙,你是人民教師,拿回去吸吧,算我賑災。”
宋光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寒酸,但不能表現出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牌子的外煙,看了看上麵的英文單詞,讀不出來,便猜想它每盒應該不下於幾十塊錢。何俊傑順手抓了一盒,他見多識廣,說這煙一百塊一盒。宋光輝不好當著這麼多的人全裝進口袋,拆了一盒,給每人敬了一支。
酒喝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有些醉意。席間開始電話不斷。先是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同學接了一個電話,說領導有事,抱歉地說:“我先走了。”又有兩個人接了電話後,也說有緊要事情,也匆匆地離開了。
剩下宋光輝和何俊傑等三四個人,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看看這酒是再也喝不下去,就提議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大家紛紛起身離開。
宋光輝晃晃悠悠的,推了自己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就要往外走。
何俊傑摁住他的手,說:“別騎你那自行車了,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騎那麼一個破銅爛鐵招搖過市,不怕影響了你人民教師的光輝形象?趕快扔了吧,趕明兒我給你弄輛新的。”
宋光輝晃著腦袋,說著醉話,卻不肯扔了他多年的寶貝坐騎。另一個同學幫何俊傑把他硬拉上車後,也開了自己的麵包車走了。宋光輝打著酒嗝,想說什麼話,卻感覺舌頭變得有些短了,隻得從車的後窗看著自己可憐的坐騎,孤零零地停留在縣城空曠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