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壓製一下自己的怒火,他停下來,沉默的扠著腰站在石殊上。然而又終於壓不住那燒天怒火,他揚起一隻手喊道:“你們中間有怕死的沒有?哪一個怕死給我出來!”
廣場上靜得象是空氣都凝結了。
“哪一個怕死,你出來,現在就走,我不留你!”
他睜圓劍眉下的一雙大眼睛,目光由左至右從每一個人臉上掠過。
“沒有人走嗎?既留下來,那就鐵下一條心,跟著毛主席革命到底!不打到南京不罷休!不打倒蔣介石不罷休!流血也罷,犧牲也罷,硬是要把春秋之筆奪到手,中國的曆史要由我們來寫!散會!”
他跳下石滾的時候,距他上去時不過十多分鍾。在這十分鍾內,二次大戰後那短暫的和平時期結束了。人們進場時雖然活躍、歡快,但多少也帶些鬆散。退場時則變得麵色嚴峻、步伐整齊。軍歌唱濕了每個人的雙眼。
日本轎車發動起來,開到他身旁。他搖搖手說:“這是坐來在敵方代表麵前擺擺架子的,現在用它不著了。”他和兩個警衛員就近插入到宣傳隊的行列中,隨著一二一的口令聲跨步前進。
隊伍很多,走走停停。出門前要等一陣。在隊伍停下來的時候,陳毅環視了一下周圍,大聲問道:“張德標有沒有?”
“有!”張德標在排尾答道。
“出列!”
張德標從隊伍中走出,站到大隊前麵。陳毅也出了列,站在他對麵,先上下打量了他一陣,不慌不忙地問:“你近來在搞什麼名堂?”
“報告軍長,我喂馬。”
“我不曉得你喂馬?我問你犯了什麼錯誤!”
“組織部調我,我沒去。”
“還有什麼?”
“有點自由主義。”
“具體講!”
“我講怪話,說要再逼我當幹部去,我就開小差。”
“那我叫怕死的人出來,你怎麼不出來?”
“軍長,你批評我,我接受,可不能侮辱同誌呀!我張德標哪一陣怕死過?”
“怕困難,當自由兵,不求上進和怕死一樣可恥!”
“這麼說,我沒意見!”
“你要往哪裏去?”
“我也沒想真走,是說說痛快的!”
“亂彈琴!”陳毅大喊一聲。張德標低下了頭。
“你以為你的錯誤不大呀!今天我就是有意叫你在全隊麵前照個相!看你這個老革命有沒有臉皮!老革命?老油條!”
“我,我……”
“你怎麼樣?你天天和騾子打交道,就看不出騾子和人有什麼區別!騾子四條腿著地,總是頭朝下,隻能看到蹄子前邊一點點地方。人呢?人的兩隻手解放了,站起來了,他就揚起頭,看得遠!”
“我落後。”張德標抬起手去擦眼睛。
“哪個給你權力落後的?”陳毅仍然聲音很大,可是口氣緩和了許多:“羅霄山上的老夥伴還剩幾個呀?皖南的同誌不在了多少?我們活著的有權力落後嗎?”
張德標擤了擤鼻子。
“你文化低,當幹部有困難,這個我知道。幹革命哪能沒困難,你以為我這個老總就當的很安逸呀!我能打報告給毛主席請求調換工作嗎?回去收拾一下,上組織部報到。”
“是。”
“下去當排長。你還想在黨外遊逛多久?到連裏向支部講清楚,說你愛犯自由主義,要支部監督你改正。”
“是,下去當排長……”
“隻許幹好,不許幹壞!不然一輩子都不要再見我!”
下午張德標背起背包走了。不久,蔣介石向解放區發動了全麵進攻,轟轟烈烈的解放戰爭開始了。宣傳隊也開上了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