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完成一部長篇小說,可是他遇上了麻煩,進展緩慢。距出版社規定的期限隻剩下兩個多月,男人心急如焚。
男人是一位並不成功的作家。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白天男人寫不下一個字,他把所有的工作,都留到了晚上。女人為他泡一壺濃茶,削一隻蘋果,倒掉堆滿煙蒂的煙灰缸,輕捶他酸脹疲憊的肩膀。女人淺含著笑,輕手輕腳地走路。
寫累了,男人踱到陽台,燃支煙,看恬靜的夜。這時女人已經睡去,睫毛在夢境裏眨動。男人向遠處看,他看到馬路對麵的某個房間,正亮著一盞燈。男人輕輕地笑了。他想這城市並沒有睡去,至少還有他,以及那盞燈。男人重新坐下,繼續趕他的長篇。寫累了,再一次踱回陽台。他發現那盞燈依然亮著,像一隻不知疲倦的眼睛。男人看表,已是淩晨四點。
很多天,都是如此。
男人把這件事告訴女人。他說那燈下,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高考前用功的中學生?成人高校的補習生?研究學問的老教授?或者像他一樣,一位不成功的作家?女人便和他一想猜,可是越猜越糊塗,越猜,留給他們的可能性越多。最後兩個人都煩了。女人說別猜了,不管他以前是誰,很快,他將抵達自己的成功。男人說那肯定,勤奮嘛。兩個人都嘿嘿地笑了。男人想起了自己。
有了那盞燈的陪伴,男人的小說開始順利地進行。他認為自己必須如此。因為在這城市裏,在距他不遠處,有一位同樣勤奮的人。有一盞燈。有一雙像燈的眼睛。
小說終於殺青。在距最後期限,隻剩幾天的時候。男人知道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起碼對他來說,是這樣。
幾天後男人決定去看看那盞燈。拜訪燈下的主人。感謝那雙眼睛。
他輕敲著門,門沒有敲開,卻驚動了隔壁的老人。老人說我是房東,你想租房麼。男人說我不想租房,我隻想見一見住在這裏的人。老人說可是這裏好久沒有人住了。男人說不可能,每天夜裏,我都會看到一盞燈,很亮的一盞燈。
說這些時,他們已經走進了屋子,踱到了陽台。
是有一位很漂亮的女人,租了這個房子。老人說,她交了兩個月的房租,卻並不來住。她隻是囑咐我,每天晚上,都要在這裏,亮一盞燈,直到天明。她告訴我,她就住在那裏。看,陽台上,有大簇的丁香……
老人伸出手,指指馬路對麵。
順著老人的手指,男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