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龍昭汶神色遲疑,吳保從懷中掏出一隻玉扳指,恭敬地呈上。
龍昭汶腦中飛快地思量,為什麼廷尉衙門至今沒有動靜,於是問道:“平恩王怎知道我在此!”
吳保一臉神秘:“平恩王自有仙機,不可說。”
“領我前去麵見平恩王!”
吳保頷首稱是。
他對龍昭汶恭敬異常,不僅一路幫她牽著馬咎,連她下馬也是自他背上踩下。龍昭汶說你乃一等侍衛不必做馬奴之事。他不依,說是王爺吩咐,他定要全力達成,何況區區小事,侍侯他是應分的。龍昭汶沒有再說什麼,在他的指引下進了平恩王在京郊的別苑。
這別苑外麵看上去稀疏平常,不當心的還以為是鄉間土豪的大宅,但一進裏麵見了那格局就會知道這裏麵別有洞天。此處景致靜美,自不待說。這邸宅,構造頗具雅趣,亭台樓閣,假山花木,引湖作泉,布置極為巧妙,足見主人必定甚有格調。再說那室內布置,堂皇富麗,絢爛多采,比京中豪宅亦勝一籌。
龍昭汶硒然:長瑞皇叔真是永不會怠慢了自己。
一推開主室之門,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依舊夾雜著麝香和砂仁的味道,看來“他”在這裏等了很久。
房內光線昏聵,隔著帷幔可以看見一個男子瘦弱蜷曲的身子,他斜倚在錦塌上,胸口因為喘息微微起伏,聽見腳步聲,啞啞地開口道:“是太子殿下來了麼?”
“正是小侄!”
他掙紮著要爬起來行禮,龍昭汶忙阻止:“皇叔不適,歇著便成!”
“多日未見,太子又長高了,可否近於本王跟前說話?”他的聲音弱弱的,很慈和。
龍昭汶掀開帷幔,走進他的榻旁,隻見他麵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隻有雙眼有神地在她臉上流連,忽又輕輕一歎。他其實才四十出頭,遠沒有父皇的老態,麵容俊秀,溫文儒雅,即使病弱,舉手投足見依舊流露一段天然的風流。聽說龍長瑞年輕時是個品貌雙全的才子,令紅粉佳人趨之若騖,隻是不知為何他隻娶了一位王妃,除了一個女兒外,再無子嗣。
“從你被劫後皇兄非常擔心,便昭了我暗中尋訪你,內衛告知我你就在懷化縣時我還半信半疑,如今見你安然歸來,我也可以有個交代了!”他對她說,神態寵溺。
“勞您掛心了!”龍昭汶急於揭開那重重迷團也不客套脫口問道,“為何靖國公竟下了獄?他的家眷之事可有著落?霍世子如今身在何處?”
他咳嗽了兩聲,看了她一會,不答反問:“你不希望這樣麼?”
龍昭汶被他問得一愣,呐呐開口道:“為什麼要這樣希望?於我有什麼好處?宣旨失責,被劫失蹤不是天大的皇室醜聞麼?於丟盡顏麵的我今後在朝中立足不是很不利麼?別人隻會更加嘲笑我懦弱無能……”她說了一半,看見他不以為然的眼神,隨即住了口,莫非錯了?要說謀劃被劫案的幕後之人屬皇後和齊惠妃最有可能,她們氏族裏都養了門客和暗人,她們絕對可以做到!隨即一驚,又想:父皇也是可能的,他要借機挑事安個罪名解決霍安國!畢竟那些黑衣人始終沒有對她下殺手,但是那批銀麵人又是誰?父皇為什麼這麼做?怕他們權力過重?怕他們謀反?這是一招險棋,既沒有把握,也沒有明顯的謀反跡象,這樣不是太輕進了嗎?若有一個行差踏錯,那如今的皇室……想到此處,她背脊不禁透出涔涔薄汗,這其中的爭鬥必定異常凶險。
看她皺著眉頭苦思,平恩王也不打斷她,輕抿了口茶,待她目露疑惑看向他時才緩緩開口:“此事到此告一段落,你也不要繼續追問了,總之這樣的結局對你是有益的,我先給你引薦一個人.”
“何人?與劫案有關?”
“不錯。”平恩王朗聲對門外侍著吩咐道,“去請保西侯!”
保西侯?!龍昭汶大驚,難道保西侯之子被殺一事竟這麼快被他知曉了?她微抬眼看平恩王的臉色,隻見他神色如常,沒有任何不妥,她定下心來,想必這是個巧合,無謂自亂陣腳。
正思量間,門外走進來一個五十開外的錦袍老者,頭發胡須均有些花白,身形消瘦,五官之中那小眼睛尤其和他色鬼兒子肖似,龍昭汶一望便生出厭惡。
“老臣叩見太子殿下,平恩王!千歲千千歲!”
“保西侯不必多禮!”平恩王口氣溫和轉首對龍昭汶道,“他便是在此事件中暗中助你之人,為了截住霍家家眷,他居功至偉,門客馬匹均損傷過半,淑妃娘娘有意納他作太子黨人!”
母妃這次動作大了,以前她總是借皇叔之手辦事,這次她竟自己參與了進來,或許她想借此次機會借父皇之威為我培植勢力,這保西侯之流見風使舵當然盡心照辦,又討好了父皇又為我立功。要犯案犯得神不知鬼不覺,還有比此處封地主更方便行事的嗎?
龍昭汶沒有立即作聲,睨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保西侯,說道:“勞您為了小王之事費心了,您的恩惠小王銘記在心!”
“老臣不敢居功!最後仍讓一幹女眷逃脫,老臣羞愧!”他的頭一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向簾後的二人,看他的樣子似乎還不知道兒子死了。
“咳,咳,這不怪侯爺,隻是那霍世基太過狡猾。”平恩王撫摩胸口微笑,“皇侄,說到現在居然忘了給你上茶,本王此處有最好的雨前龍井,用那虎跑泉之水一酌,真正的香甘無比,要不要試一試?”
龍昭汶不明白此時他怎麼突然注意起這些個小節來,也不多想,點了點頭,於是平恩王喚了使女上來斟茶。
隻見一約莫十五六歲女子穿了帷幕進來,紫紅薄綢汗衫裹身,顯出體態婀娜,容貌俊麗,楚楚動人,那素素玉手握著茶壺盈盈一斟,一股甘冽的茶香撲麵而來。龍昭汶聞著茶香不經意一瞥,瞧見她雙眉緊鎖,神情倨傲,似有不甘,心裏一奇,還沒見過那麼給主上擺臉色的使女呢,於是微微對她一笑問:“這位姐姐有心事麼?還是小王這張臉慘不忍睹?”
那女子也不看她,依舊傲慢地矗立,口氣不冷不熱地道:“小女子斟了茶便是盡了本分,太子殿下隻管品嚐茶是否可口,又何必多管小女子高不高興?”
“嗬嗬,有趣,這位姐姐真是有性格!”龍昭汶也不生氣,依舊笑咪咪地看她。
平恩王斜睨了她們一眼,就當沒看見隻顧喝自己的茶,遮住嘴角曖昧的笑。
“芳兒,不得無禮!”那一直低著頭的保西侯突然插話進來。“小女年幼,望太子恕罪!”
龍昭汶一聽,烏黑的雙眼又再芳兒身上打了兩轉,但笑不語。不管芳兒的倨傲是不是故意設計好的,雞窩也飛出了鳳凰教她頗驚訝,她嘴角彎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嘲諷:“小姐真是清麗脫俗,保西侯真是好教養!”
“太子殿下謬讚!”
“夜已深了,侯爺也累了,不如帶小姐就在別苑歇息可好?”龍昭汶眼光在芳兒身上轉了兩轉,芳兒一臉不悅。
保西侯見此情形心中歡喜,克製自己不要喜形於色:“老臣遵命!”待他們父女走遠後,龍昭汶道:“皇叔,可否吩咐下去讓他們那廂房不要被任何人打擾?”
平恩王瞧了她一眼,了然道:“自然沒有問題,皇侄真是長大了!過了下個月生日你就滿十六歲了,皇上準備到時提前為你舉行成年禮,太後和皇後兩宮也要在京郊沁芳園為你舉行一個盛大的賞花會,屆時所有皇親國戚,王侯重臣都會應邀參加,兩宮特別吩咐了,所有年輕女子都要出席為你慶生。太後的意思是你有什麼特別需要的,我好幫忙打點!”
過了成年禮按例該給她挑選太子妃,這兩宮請了所有的年輕女子是為了讓她選看,莫怪保西侯急著把女兒推給她是想先留個印象,這下麻煩大了。她扁了扁嘴:“勞太後費心了!我一時還想不出,若有需求,再行知會!”
“好!那麼這些天你也勞累了,先在本苑歇息一晚,明天隨我一起進宮麵聖可好?”
“明天?”她詫異。
“是你母親的意思,她布置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將來的皇位!”平恩王語意深刻,弦外有音。電光火石之間,龍昭汶腦海中像有什麼靈光一閃,但是很快消失。翌日,龍昭汶回了禁宮棉見皇帝,他十分歡喜,枯黃的臉瞬間有了生機,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就讓她回東林宮歇息,好象她安全歸來是個意外的驚喜.
穿過花園龍昭汶回到廂房,雖然室內陳設豪華,軟被香褥,熟悉的布置讓她安心,但是她一點倦意也沒有,手托著下巴在房內來回踱步,忽然腦袋裏像被什麼一擊,靈台一片清明,什麼迷團都解開了。
門吱呀一響,紗簾被微風吹動,簾後站了一個人,龍昭文掀開紗簾,那幕後赫然是淑妃!
龍昭汶美目圓睜,滴溜溜轉了幾輪後恢複了原本的神色,在黃梨雕椅上坐下。
“母妃,這次的事件是你策劃的,對嗎?”她不繞彎直接問。
“不錯!從霍家家眷被挾持到你被劫都是我指使的!”她淩厲的目光看向窗外。
龍昭汶望向她硬挺的身影,輕輕地歎了口氣,她的母親是要趁皇帝還有口氣幫她解決掉這個手握重兵能征善戰的大隱患,以她們母女勢單力薄,資曆根基俱淺,萬一哪天父皇就這麼去了,前有重臣,後有妒後,如何坐穩皇位駕禦朝廷?不如趁父皇尚在,挑開他的心病,借他多年的老辣手段先下手為強。反之,一旦成功,十萬軍權落回父皇手中便是落在她手中,有了這支鐵騎那些個後宮弱女子就算養個千八百暗人,族人任上幾個官職,又如何在她手裏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