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陳藏榮趕著車子,車裏載著開妹和淩誌雲,向西北出發了。
為免路人起疑,淩誌雲脫下道袍換了件普通衣衫,還囑咐陳藏榮喊他爹爹,開妹是他生病的小妹妹,隻能躺在車裏不能動。
這一路艱難自不必提,北方苦寒著沒有入春,冷風似刀,陳藏榮又作馬夫,又當小廝,一切皆由他打理,還得負責給開妹喂飯、洗漱。初時他還顧忌男女有別,恐有冒犯,但日日做的熟了,就也不提此話。後來,陳藏榮眼見開妹躺了那麼許久,擔心她血脈不通,央求了淩誌雲好久,才給她解開穴道,每日按摩舒經活血,好容易開妹才精神過來,自此身體便不大好。
趕路辛苦,閑暇時候,陳藏榮都會摸出鷹骨哨吹上兩口,那骨哨是以蒼鷹的腿骨為原料,打磨圓滑後,巧借腿骨上自有的骨縫紋路鑽孔成哨,分量極輕,但吹起來哨聲渾厚,隱隱有蒼涼之意,讓陳藏榮總是聯想起天高雲淡,一片茫茫沙海。他自小沒有離開過京都城,這一切都隻能在腦海裏想想。
往西行了幾日,渡過黃河,跨陝西、甘肅地界,這一日,他們來到了青海,人煙也漸漸稀少。據指路的老羊倌說,往前走方圓百十裏地,是一片草甸,荒無人煙。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草甸裏有一汪一汪水泡子,人馬一不小心跌將下去,不出一會兒就被水泡子吃幹抹淨。更可怕的是,草甸裏下雨,一汪汪水泡子連成了片,就是一個大沼澤,因此當地人輕易不去,如若要出草甸,得走起碼十天。陳藏榮轉臉詢問淩誌雲意見,他毫不在乎地說“進!”陳藏榮不理解,他為何還要千裏迢迢往北漠趕,等著閆觀來不就可以了嗎?見陳藏榮還要問,淩誌雲揚起鞭子作勢要抽他。
與淩誌雲這許多天的相處,陳藏榮早已適應了他的脾氣,雖是道士,但不尊師不重道,葷腥不忌,簡直是個假道士。脾氣暴躁,但他一般不輕易動手傷人,隻是點到為止。而且見他盤算著前進,似乎並不隻是為著解藥前去北漠。閑來無事,陳藏榮也常常與他聊兩句,拍拍馬屁,他倒是挺受用的。
閑話不說,馬車進了草甸,淩誌雲換下陳藏榮指揮馬匹。此時草原酷寒,草甸上皆是凍土,水泡子上薄薄地結了一層冰,下麵可見大塊大塊泥漿,馬兒有時候一腳踏進去,非得淩誌雲和陳藏榮二人合力,才能拔得出來,是以這一路走的異常艱難。
這一晚已是進入草甸的第三晚,夜裏,氣溫驟降,陳藏榮尋來幹草,勉強生了一團火,三人圍著火煮點兒麵湯吃。
“小子,你叫陳藏榮?”
“嗯。”
“看你老實交巴的樣子,還起了這麼個文縐縐的名。”
“爹爹是前朝的秀才,起名自然有點意思。”
“你爹娘呢?”
陳藏榮用一根枯枝撥了兩下子火堆,“都沒了。”
淩誌雲抬眼看了看他:“哧,戳中你心事了?”
“沒,我自小在江湖上飄,早就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那算什麼江湖,偷雞摸狗做苦力?我淩誌雲四歲被師父帶走上山,十五歲叛道下山,過的舔血的日子,刀尖上行走,這才是江湖!”淩誌雲一臉不屑。
陳藏榮看了眼在一邊熟睡的開妹,一臉的心疼:“道長您小聲兒點!”
“哼,心疼這妹子?你也不知道她的底細!他們蒼鷹派,原是前朝幾個敗兵殘將,聚在一起,妄想複國。呸!真的是忠心耿耿、討伐逆賊麼?我看不盡然,還不是掛念前朝榮華富貴,掛念自己的烏紗帽!”
“道長,您怎麼這麼說呢!做臣子的,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今奸臣當道,篡奪皇位,匹夫有責啊!”
“滾蛋,你跟我吊什麼書袋子?你懂什麼,還是老實煮麵湯罷!”
白花花的麵湯在鍋中翻騰,水汽漫上來,撒上點鹽,夠勉強飽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