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男朋友的事情,安言的父母隻問過這一次,之後就不再過問,他們不說不好也不說好,好像這就是一次學生時代的愛情,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鄭重得好像認定一輩子的人一樣,而旁觀的人不過笑一笑,覺得那隻是一次認真的遊戲而已。
安言想,其實,父母如果態度慎重地追問一下,或者說一說他們的看法,也許她不會像現在這樣感覺些微的惱怒,他們並不是不看好,而是壓根看都不看一眼。
五月的最後一天,安言跟齊諾去了他跟奶奶一起住的地方。
那是一棟老式的石庫門房子,底樓的客堂間和左右廂房都是齊諾家的,一進門的天井裏,養了一圈盆栽,齊諾說那是奶奶的寶貝,除了他之外,她最疼惜的東西。老房子很舊,卻很整潔,房間的擺設都是早年留下來,無論床、沙發,還是櫥櫃,都散發著30年代的味道。
老太太看到安言的時候,很溫和地笑著,聽著她乖巧地叫奶奶,就連忙點著頭說:“嗯,嗯,坐,坐!”
齊諾說,奶奶家原來是在洋行裏做買辦的,這石庫門房子樓上樓下本都是奶奶家的,卻在文革的時候大部分的家產被充了公,原先隻留了客堂間給他們家,東西廂房也是後來才還給他們家的。
齊諾說著那些事情的時候,安言就偷偷地看著老太太,那張曆經世事的臉看起來不帶一點怨恨,她羨慕且敬佩這樣的老人,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跡卻刻不下傷痕。
在客廳裏坐著聊了會兒,齊諾拉著安言進了自己的房間看碟,兩個人坐在那張墨綠色的雙人沙發裏,老太太時不時地進來送些吃的。
安言說:“奶奶您別忙,坐著一起看看電視吧!”
老太太搖搖頭,“老了,眼睛不好,看電視累,我給你們做飯去。”
安言說:“奶奶,那我幫您吧!”
說著,她就要站起來,齊諾卻拉了拉她,“你忙什麼呀,又不會,奶奶做菜可好吃了,你跟我等著就是了。是吧,奶奶?”
老太太聽著,眉開眼笑的,寵溺地看了齊諾一眼,“就你會說話!小安,你坐著,不忙,時間早,我慢慢弄,你們自己玩會兒。”
老太太出了房間,安言轉頭橫了齊諾一眼,“不懂事的家夥,你奶奶年紀大了,也不知道幫把手!”
“沒事,我奶奶精神著哪,她最煩人家把她當老年人看,”齊諾滿不在乎地按下play鍵,拉過安言攬在懷裏,“你呀,少操心。”
安言還有點不服氣,靠在齊諾懷裏嘟囔,“你個笨蛋,就不知道給我表現表現的機會啊!”
“表現什麼呀!”齊諾一點沒在意地跟了一句,然後就開始聚精會神地看起電影來。
安言枕著齊諾的手臂,有點詫異地看向他,從她的位置隻能看見他的側臉,他認真看電影的樣子看起來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表現什麼?這問題突然就問倒了安言,難道隻有她一個人這麼想嗎,難道今天齊諾帶她來看奶奶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嗎?
電影很熱鬧,好像是一部喜劇,齊諾看得滿臉都是笑,安言卻不知道自己看進了些什麼,她想,自己又多心了,這樣真不好,原來,她最見不得那些莫名其妙就小心眼的女孩子,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可原來,隻是沒到時候而已。
晚飯吃得挺早,一樣一樣菜端上桌來,全是地道的本幫菜,奶奶的手藝比齊諾說的更好,安言想,自己應該是貪心地覺得吃不夠的,怎麼就突然沒了胃口。
“怎麼了?”趁老太太去灶間弄湯,齊諾問了一句,“安,你怎麼吃的那麼少?不合口味?”
安言搖頭,“不知道,大概剛才亂七八糟的東西吃多了吧!”說著,她撥弄了幾下碗裏的菜,停了下來。
齊諾狐疑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他才說話,“實在吃不下就別吃了。”
安言搖搖頭,聽著奶奶的腳步聲近了,又塞了一口菜到嘴裏,她很喜歡齊諾的奶奶,一點也不希望看到老太太失落的表情。
看著這樣的安言,齊諾突然就想起先前她的那句“就不知道給我表現表現的機會”,剛才,他有口無心地打擊著她的熱情,卻是到現在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然後,他就開始意外起來。
這個家並不是什麼隱秘的地方,奶奶也不是那種守舊的老太太,她見過自己很多的朋友,當然也包括那些曾經的女孩,她從不說什麼,於是,他也從不把帶她們回家當成一件要緊的事情,可不是麼,那麼多的朋友同學上門做客,難道都要將來龍去脈一一報備不成?
突然,他很想跟安言說,安,別想太多,卻忍不住覺得那樣的話太殘忍,他喜歡安言,安言也喜歡他,可是,關於未來,他真的從未仔細想過。不是沒有過想要一輩子的衝動,那個情人節的晚上,他一直都記得,可是,怎樣才是一輩子,怎樣才能一輩子,對他而言,真的,太遙遠。
那餐飯,兩個人吃得滿腹心事,竟也消滅了大半的菜,老太太對於這結果相當的滿意,收拾了飯桌,一個人自得其樂地收拾廚房去了,安言想要幫忙洗洗弄弄,被老太太堅決地攔在了門裏,對她而言,孫子帶回來的都是客人,她從不讓客人做事,這是規矩。
安言挫敗地退回屋裏,齊諾正看著電視節目,那樣子不知道是在專心還是在走神。她看向電視屏幕,放的不知道是部什麼劇,隻見那女人扯著男人的衣袖問著,你真的從沒想過跟我過一輩子,是不是,是不是?!
安言覺得,那表情用猙獰來形容,一點也不會過分,然後,她忍不住又轉回頭去看齊諾,他也正看著她,見她看他,直覺地要給她一個笑容,卻奇怪地皺著眉。
突然,像是有口氣頂在胸口,安言移開視線,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開口道:“小諾,再過一會兒,送我回去吧,明天還上班呢!”
那一天之後,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齊諾還是會給她發短信、打電話,在睡前跟她說晚安,除了不再來等她下班。關於工作的話題,他們不再提起,安言覺得,如果他們有什麼事情需要好好談一談的,那一定不會單純就是工作的事情,那不過是一個象征,不過是眾多瑣事中的一件。
有的時候,下班早了,安言一個人走出辦公大樓,四處看看,總會突然就覺得有點寂寞,想撥個電話把齊諾叫來,可又覺得不太好,是自己義正詞嚴地要齊諾別讓自己分心,也是自己正經八百地希望齊諾好好操心自己工作的事情,可是,怎麼還是覺得不對呢?
終於又到周末,終於見到齊諾,看到他的第一眼,安言覺得自己心裏酸酸的竟然生出些委屈來,她牽著他的手,突然就說不出話來,悄悄地在心裏掰著手指,算來算去,她同齊諾認識半年,戀愛也快五個月了,對他的喜歡沒有少過半分,隻是在喜歡之外也多了很多其他的情緒,因為這些情緒,她竟讓自己同他感覺生分起來。
“小諾……”安言捧著齊諾的臉,輕輕地揉搓起來,心裏的感覺也許是可以稱之為歉意的東西。
齊諾一麵笑,一麵壓住安言的手,“別鬧,安。”
安言乖乖地停了手,看著齊諾,突然地踮起腳親了親齊諾的嘴唇,很迅速,快得齊諾還來不及回應她,她便又退了下來,然後,她很仔細地看著他,“我真想你!”
齊諾沒說話,輕輕地摟住了她。
一個星期的時間有多長,能想明白多少事情,齊諾不知道。
看不到人,隻能聽到聲音,那當然也不會過不了日子,隻是有些奇怪。安言從不掩飾對他的喜歡,卻也能提出別讓自己分了她的心的要求,這是他所不熟悉的那種女孩子,投入的時候無比徹底,該收手的時候也決不放縱自己,似乎這一刻他是被喜歡的,或許下一刻她就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