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說法國人了。他們的浪漫氣質使他們在搶劫中看來有點傻。不過,他們確實很像從具有騎士精神的國度中來的強盜。
跟美國士兵的商業才幹、英軍與日軍的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的進取心相對照,法軍卻似乎不願意拿取任何有價值的物品。
他們間或挑選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還多少帶有抱歉的樣子。他們的興趣似乎在那些不值錢的舊衣服上,顯然他們是想用來修改他們的服式。他們不要較貴重的織物,寧願拿走便宜的中國棉布睡衣,同時,他們大量需要的卻是各種食物與煙草。
在天津城陷落的那一天,我偶然走到城裏中心地帶,看見一群法國人正處在非常激動的狀態中。我用我最好的巴黎話問他們是怎麼回事,他們卻在我的頭頂上揮動著手臂,用沙啞的聲音大嚷大叫著:
“前麵去,去那邊自己拿些,那兒有一大堆呢!”
“一大堆什麼?”我小心地問。他的話使我推想他們的激動是由於發現了銀子與金條。
“去,我跟你說了,那兒有火腿,火腿,你懂嗎?真好吃極了。”
說話時,那個法國人咂咂嘴唇,他的夥伴也跟著咂嘴。盡管我道歉地解說我想到相反方向的地方去,他們卻把我指引到火腿的地方去。
在一條胡同裏,一群法國人正對著發現的東西欣喜若狂,當一隻又一隻火腿從店裏傳出堆在路中央時,讚美之聲從四麵八方暴雨般傾泄出來。
兩三個青年人出神地注視著逐漸增高的臘肉堆,當外麵的臘肉已堆積成龐然大山時,店裏麵又傳來有了新發現的消息:裏麵還有更多的火腿!這時他們欣喜得簡直要瘋狂了。
但下麵才是這個故事裏最精彩的部分,它使我非常感動。因為知道附近有很多英國兵,他們派一個人去把他們的發現告訴英國人,並且問他們是否願意分享這種戰利品。
“我想英國人也吃火腿的。”一個士兵說,而且和藹地又加上一句:“他們或許很高興要吧。”
由於天津的糧食缺乏,這真是一種仁慈的想法。它說明盡管人們認為英、法之間存在著仇恨,然而在戰場上卻一點也不曾感覺到。
其他國家的軍隊如何呢?例如印度士兵。
我停在一個大門前。歐洲人、印度人、美國人正在瘋狂地跑出跑進。
擠極了,擠得透不過氣,幾乎要窒息。吵極了,人群鬧嚷嚷地擠出擠進,從這間大廳跑出來到另一間屋子裏去。人們在興奮地搶東西。
這是一個何等混亂的地方呀!灰塵飛騰,空氣混濁,人們的眼睛刺痛了,喉嚨幹澀、發嗆。後來當我習慣於這裏的微弱光線時,彎下腰看看我的腳站在什麼地方,原來腳底下是些最貴重的綢緞、銅燭台、皮子以及其他物品。
忽然,就從天花板附近大約30英尺高的地方,一隻大箱子給扔了下來,差一英寸險些打著我的腦袋。我說那是從天花板附近扔下來的,因為我抬頭要表示抗議時,我看見了一印度兵,他已爬到竹製頂的上麵。這個人,不顧下麵站著的同類人的安全,又扔下另一個箱子,這個箱子不下4英尺見方、2英尺高,也像前一個那樣,碰地以後就砸開了。於是好多雙手從四方伸了進來。裏麵有值錢的皮子,如白狐皮、水貂皮、虎皮、海豹皮、鬆鼠皮等,都縫在華麗的綢緞衣服裏麵。有一些還用金線繡花,另一些是絲線繡的,都是多年精心勞作的成品。
這個印度兵像猴子一樣靈敏地從高處爬下來,正好來得及從裏麵抓了一捆東西,裏麵是銀元、一把金梳子、幾個戒指、兩個手鐲以及一些金首飾。然後他把空箱子推向一旁,開始檢查下麵的第一個箱子還有些什麼。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可愛的皮子。“這些東西真漂亮。”我用印地語向他說。“先生,不,一點也不好。”他帶著失望的神情回答說。
他也是一個除了金條、銀塊之外什麼也不喜歡的,別的任何東西,對他說來都是沒有價值的。他把這些都扔在一旁,就去打開在他右邊高架子上的好多包袱。這些包袱也使他厭惡,因為裏麵隻有綢緞和幾卷經紗。
屋裏麵的喧鬧聲、塵土和炎熱真使人不能忍受,而且看見幾個僑民,都不是太瘦的身材,卻爬到棚頂上去(因為低的地方已經搶光了),我認為是我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從7月14日攻陷天津,西方聯軍在這個“北京的門口”搶劫了半個多月。盡管他們的同胞還在北京的大使館內受苦,但他們似乎並不著急。
當然,除了搶劫,他們還開會,研究到北京以後如何分贓。
直到8月4日,日俄英美德法意奧八國聯軍,18000多人,才開始向北京進軍。
聯軍北上,可笑的戰爭
8月4日,駐津聯軍總司令部命令:“攜帶一天的給養,今夜露營時,不許生火做飯。”淩晨二時,部隊開拔。一切都是匆忙的,但沒有喧鬧聲,沒有音樂聲,甚至沒有吹號,每一個動作都在無聲中完成。
這支聯軍史稱八國聯軍,但該日北上的隻有七國部隊:8000名日本人,4800名俄國人,3000名英國人,2100名美國人,800名法國人,58名奧地利人和53名意大利人。德國是後來加入的。按照商議好的北上部署,3個國家的部隊分3個縱隊打頭前進,日本人在左路,美國人在中路,英國人在右路。其他國家的部隊分別在他們的後麵跟進。
如此小心,並非沒有必要。津京之間,陸路隻有137公裏,但在40年前的1860年,英法聯軍侵犯北京,以洋槍洋炮對付隻有大刀長矛的清朝軍隊,同樣的路途,行走了1個多月!今天,清軍聶士成部雖在天津被殲,但總督裕祿和提督宋慶、馬三元的部隊仍在,而且是被同樣的洋槍洋炮武裝著的。聯軍預計,他們在進軍北京的途中,將遇到較40年前更多的凶險。
果然,當日拂曉4時,行進左路的日軍便與中國軍隊在北倉相遇。
清朝守衛天津的主力部隊猶在。部署在天津通往北京的必由之路――北倉地區的正規軍有8000人,裝備著德國造的大炮、精良的來福槍。
看來,清軍撤離天津之後,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裏,一直在北倉地區進行堵截西方侵略軍的戰略部署。天津的一座軍械庫就在這裏,也是清軍的駐紮地。沿軍械庫築起兩道大堤,高3米左右,成西北走向,延伸至一座火藥庫,然後向北轉去。據測算,這一工事長達數裏。防線右端布置了6門大炮,中部布置了9門野戰炮,正西方向布置了3門大炮,東南方向架起了8門大炮,無論怎樣看,都是一個威力無比的進攻陣地。如果能從空中俯瞰,工事大堤之間,在一大片平坦的三角地帶有兩處建築:一個火藥庫,一個小村莊;正是盛夏,大地上到處長滿成熟的莊稼。毫無疑問,隱密的位置和充足的彈藥,對清軍的防禦和進攻都極為有利。
而且,守衛北倉的清軍8000人,被堵截的日軍正好也是8000人。雙方旗鼓相當,當有一場惡戰。
4點20分,東方出現了魚肚白,借著曙光,日軍開始向火藥庫旁的中國哨兵推進。10分鍾後,4點30分,火藥庫便到了日本人手裏。中國戰境的第一道防線就這樣被“攻”破了。據後來的報告,有300名中國士兵守衛該火藥庫,沒有傷亡,他們在交火之前便撤退了。
看來,這是清軍“請君入甕”的戰術。日軍的一個炮兵連剛剛占據該地,清軍的炮彈便飛了過來。一名日本士兵站在一棵樹下,牽著3匹馬。當一顆炮彈落在這名士兵和這些牲畜之間時,他們便同歸於盡。一位西方戰地記者發現,士兵被炸裂的傷口形狀令人毛骨悚然。但“炮彈在他們周圍爆炸時,軍官仍鎮靜自若地吸著雪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