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臣民有罪,罪在朕躬。朕為此言,並非追既往之衍尤,實欲儆將來之玩泄。近20年來,每有一次釁端,必申一番告誡。臥薪嚐膽,徒托空言;理財自強,幾成習套。事過之後,徇情麵如故,用私人如故,敷衍公事如故,欺飾朝廷如故,大小臣工,清夜自思,即無拳匪之變,我中國能自強耶?無事且難支持,今又構此奇變,益貧益弱,不待智者而知。爾諸臣受國厚恩,當於屯險之中,竭其忠貞之力。綜核財賦,固宜亟償洋款,仍當深恤民艱;保薦人才,不當專取才華,而當內現心術。其大要無過去私心、破積習兩言。大臣不存私心,則用人必公,破除積習,則辦事著實。惟公與實,乃理財、治兵之根本,亦天心國脈之轉機。朕與皇太後有厚望焉!將此通諭知之。
然而,雖說可把一切都歸結為“拳匪”、“首禍王公大臣”、“擾民的軍隊”以及“改革的步伐太慢”等等原因,但朝廷的“縱拳”諭旨可是太後掀起動亂的鐵證。白紙黑字,可有什麼辦法嗎?
10月26日,慈禧抵達西安建為行宮。頭一天,便下達諭令:
本年夏間,拳匪釁起,憑恃城仕,挾製朝廷,當時所頒諭旨,首禍諸人,竟於事機紛擾之際,乘間矯擅,非由朝廷之意。所有不得已之苦衷微言宣示,中外臣民,諒能默喻。現已將首禍諸人分別嚴懲,著內閣將五月二十四日(即公曆6月20日宣戰日)以後七月二十日(公曆8月14日,為洋兵攻入北京之日)以前諭旨,彙呈聽候查明,將矯擅妄傳各諭旨,提出消除,以重綸音而昭信史。
這就是說,要把所有的“縱拳動亂”的文字,全部銷毀。
她似乎覺得,這樣一來,至少,她自己的命可以保住了。總之,她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下一步,就看李鴻章和西方和談的本事了。
第五節 鴻章北上,秋風寶劍孤臣淚
梁啟超先生治史,勇於大膽設想,大發議論。
劉學詢立刻請示李鴻章。李鴻章說:“一切照辦。”希望孫中山“早日前來共策進行”。
年輕時代,李鴻章就是個有著偉大理想的人。
然而,李鴻章所給予大上海的,遠遠不如大上海給予他的東西更多。
李鴻章的一生,最痛恨的就是這些“愛國主義者”。
這一篇被稱為“瓦德西論中國”的文論發表後,西方輿論大嘩。
兩廣獨立案,孫中山的猶豫
兩廣總督李鴻章接到朝廷諭其北上旨令,遲遲未行。大局糜爛,他一個人到了北京,也無法力挽狂瀾。
梁啟超先生在《李鴻章傳》中說(譯文):
庚子年間,倘若李鴻章仍然是直隸總督,那麼,這場義和團大亂而引起大禍,有可能不會發生。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由於李鴻章肯定反對宣戰,會和袁昶和許景澄一樣,被慈禧給殺了。而上天偏偏不讓這場災難早早地消彌,偏偏不讓李鴻章早一點死去,卻一定要為李鴻章設定一個特別的位置,使其一生的曆史有一個更加影響巨大的結果。
自從7月以後,西方聯軍向北京壓迫過來,於是朝廷又一次讓李鴻章擔當全權議和大臣的曆史使命。
這時,如果為李鴻章本人設想一下,他有三種選擇:擺脫朝廷,擁兩廣自立,為亞洲創建一個偉大的民主的新政體,這是上策;帶領他的兵馬北上,為保護皇上而剿滅義和團,以此與各國交好於前,這是中策;按照朝廷的諭旨而入京與西方人談判,投身虎口,這是下策。
對於那個上策,隻有有非常之學識、非常之氣魄的人,才敢於實行,李鴻章不是這樣的呀!他在40年前,年輕力壯的時候,尚且不敢有破格之舉,何況現在他這個80老翁呢!所以希望李鴻章可能采取上策的人,不是深知其為人的呀!
要李鴻章實行中策,這還差不多。但當時,廣東實無一兵可用,且此舉亦涉嫌疑,萬一朝廷的大臣中有想暗害李鴻章的,給他加上一個稱兵犯闕的罪名,那麼,他可就騎虎難下了。這不是找死嗎!這時的李鴻章正思考如何苟且遷就,以保全身名,所以,中策也不是他能夠實行的。
這樣,就剩下下策了。對此,李鴻章深思熟慮一番,知道,倘若單騎入都,可能會發生意外,所以他遲遲不走。他知道,隻要朝廷仍然由主戰派主持,而北京城不被聯軍攻破,則和議根本就沒有條件。所以他在接到了朝廷的諭旨之後,想方設法,好幾個月都不到北京去。
梁啟超先生治史,勇於大膽設想,大發議論。先生給李鴻章的曆史定位,大抵如是。但李鴻章卻並非沒有實行上策的可能。在他北上之前,一場由孫中山策動的、頗有戲劇性和神秘性的“兩廣獨立”籌議,曾經緊鑼密鼓地演習了一番。
李鴻章與孫中山的關係,可以追溯到甲午戰爭之前。
1894年6月,孫中山千裏迢迢從廣東趕赴天津,上書直隸總督李鴻章,希望借助李鴻章“仿行西法,以籌自強”。孫中山寄希望於李鴻章,因為李鴻章是洋務派的旗幟,甚至是孫中山就讀的香港西醫書院的名譽讚助人。然而,李鴻章並未理睬孫中山和他的上書。
忽有庚子之變,國家動亂,有機可乘。以孫中山為首的興中會,決定“布背水一陣,以求一戰”。孫中山說:“我們最終目的,是要與華南人民商議,分割中華帝國的一部分,新建一個共和國。”
為此,孫中山雙管齊下,一麵準備在廣東發動起義,武裝奪取政權;一麵謀求與粵督李鴻章合作,爭取兩廣獨立。
那麼,怎樣說服李鴻章與孫中山合作呢?
說來難以置信。孫中山有個國內革命的讚助人,名叫劉學詢,乘一次訪日之機,在東京秘密會見了孫中山,返國後便打入李鴻章的內部,竟然成為李鴻章的幕僚。
而另一個可以接近李鴻章並說服他的人,是香港總督卜力。
這一內一外,說服的力量自是非同不可。而且其方案對李鴻章來說也很有誘惑力:
隻要李鴻章同意“擁兩廣而獨立”,那麼,孫中山和他的全體興中會會員,將成為李鴻章的左膀右臂,輔佐他成為一個新國家的領袖。
劉學詢對李鴻章說:“如果您有意羅致孫中山,那麼,我可以設法讓他立刻來廣東,聽從您的命令。”
據史料記載:李鴻章沒有明確表態,但“頷之”。這就是同意了。
劉學詢立刻給孫中山寫信,說李鴻章“因北方拳亂,欲以粵省獨立,思得足下為助,請速來粵協同進行”。
孫中山覺得,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大餡餅。他興奮地說:“倘若此舉成功,真是大局之福,所以不妨一試。”
6月17日,西方聯軍攻占天津大沽口的當天,孫中山帶著楊衢雲、鄭士良和一個叫宮崎寅藏的日本人,乘船抵達香港海麵。李鴻章派曾廣銓率“安瀾”號兵輪前去迎接,邀請孫、楊二人“過船開會”。
然而,孫中山猶豫了。他決定自己不去參加會議,而派別人去。
一個傳聞說,孫中山所以不去,是因為他的“香港同誌報告,知道李鴻章尚無決心,其幕僚製定了一個設陷阱誘捕孫中山的計劃,而那個設計陷阱的人,就是孫中山先生的鐵杆同誌劉學詢”!所以孫中山“不欲冒險入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