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不肯安生,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曾經在荊州呆過的,那位很自負的青年才子禰衡,大概覺得劉表不過是個浮泛虛靡的人物,到底打了個鋪蓋卷,不遠千裏跑到許都,想在那裏一鳴驚人,結果沒想到送了一條小命。寫《登樓賦》的王粲,命運比禰衡強多了。劉表死後,勸他的兒子劉琮依附曹操,也隨之來到許都,跟著立了功。這位被劉表以其“貌寢通脫,不甚重之”的王粲,頗被曹操和曹丕倚重,很快成為建安文學的主力。
此其時也,許都的文學氣氛達到了高潮。《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對活動著許多文人墨客的這個中心,有過這樣一段評述:“自獻帝播遷,文學蓬轉,建安之末,區宇方輯,魏武以相王之尊,雅愛詩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辭賦;陳思以公子之豪,下筆琳琅;並體貌英逸,故俊才雲蒸。”孔融,楊修,陳琳,劉楨,徐幹,阮瑀,應瑒,和從匈奴贖回的蔡琰,真可謂濟濟一堂,競其才華。劉勰距離這個時代約兩個世紀,來寫這段文壇盛事,是相當準確,並具有權威性的。
所以,建安文學得以勃興,很大程度由於曹操削平袁紹,北征烏桓,統一中原,休養生息,出現了一個安定局麵的結果。如果仍同呂布,劉關張沒完沒了地打,和我們文革期間沒完沒了的鬥一樣,除了樣板戲,就搞不出別的名堂了。加之他本人“雅愛詩章”,懂得文學規律,與隻知殺人的董卓,用刀逼著大作家蔡邕出山,就是完全不同的效果了,很快,“建安之初,五言騰踴”的局麵出現了。
《文心雕龍》說到建安文學的特點時說:“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變,並誌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所以,曹操的《蒿裏行》,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送應氏詩》,王粲的《七哀詩》,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蔡琰的《悲憤詩》,以及《孔雀東南飛》等具有強烈現實色彩的詩篇,便成了建安文學的主流,也就是文學史所說的“建安風骨”了。
曹植《與楊德祖書》中,說到這番繁榮景象,不免為他老爹的氣派自負:“昔仲宣獨步於漢南,孔璋鷹揚於河朔,偉長擅名於青土,公幹振藻於海隅,德璉發跡於大魏,足下高視於上京……吾王(曹操)於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看起來,曹操是振一代文風的始創者,而曹丕曹植是不遺餘力的倡導者。所以,在三國魏晉文學中起先河作用的,正是曹氏父子和建安七子,他們開創了文學史上的一個新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