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作為屠夫,罪該萬死,在肚臍上插一支蠟燭,點天燈,是他應得的下場。但是,作為對蔡邕破格相待的上司,沒有知識分子的忸怩拿捏,酸文假醋,盡顯老粗本色,確是傾心相待,我想,蔡邕作為知遇之人,為這個壞蛋的結束,說幾句純係個人感念之語,也不至於要殺頭棄市。他本可以不說,他要是聰明人的話,他要是了解王允那種寡婦心態的話。但他,就是那個真性情,毫不設防的蔡邕,還是把不說也可的話說了出來。沒想到,“殊不意言之而歎,有動於色”。
好!這下子被抓住了話把。“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今日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積怨多年,妒仇嫉恨,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得以報複的機會。
其實,王允也很賣力地給董卓當差,“董卓遷都關中,允悉收斂蘭台、石室圖書秘緯要者以從。既至長安,皆分別條上。又集漢朝舊事所當施用者,一皆奏之。經籍具存,允有力焉。時董卓留洛陽,朝政大小,悉委之於允”。正因為他同樣為這個幾傾漢室的大賊,鞍前馬後地服務過,所以,他在治蔡邕罪時,不提這一段,隻是摳他不該因私恩而忘大節。
可憐的大師隻要求給他留條命,“乞黥首刖足,繼成漢史”,王允聽都不聽,拂袖而去。“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馬日,一個在中國做了大官的外國人,實在看不過去,跑去對王允講:“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誅之無奈失人望乎?”王允說:“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複使吾黨受其訕議。”
馬日走出門來,仰天大歎:“王公其不長世乎!”果然,蔡邕被殺以後不久,王允也被董卓餘部砍下了腦袋。這是發生在公元192年的事,一個妒人的小人,和一個被妒的大師,就這樣匆匆謝幕,走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