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曾是名冠一時的大畫師吳昌碩的親傳弟子,他的大寫意花卉,筆勢雄健,設色瑰麗,在京城久負盛名。他的書室取名“槐堂”。白石到京後,經常聽人說起陳師曾,慕名已久。不料一天,陳師曾通過多方打聽,找到法源寺來了,二人相見,談起詩書繪畫,十分投機,頗有相見恨晚之概。
陳師曾仔細看了白石新作的幾幅畫,說:“我看了你的印,雄偉剛勁,有高深的造詣。寬能走馬,密不透風,構思很不一般。你的畫,大膽創作,筆墨高超,功夫不淺,在京城怎樣?”白石把近幾日賣畫的情況大致跟陳師曾說了:“京華買我的畫,不多。對於我的畫,說法也不一樣,不知您有何高見。”
陳師曾特意看了白石精心創作的《借山畫圖》,評價道:“你的畫格很高,但還有不夠精湛的地方。比如此處山巒的皴法和設色,如果改為幹濕相濟,而遠近群山,大膽刪減,畫麵就顯得更為簡練而明快。”白石對於陳師曾的評論,甚為歎服:“賢弟不愧是苦鐵(吳昌碩)的高足,說得實實有理。”
陳師曾還專門為白石題了一首詩勸白石自創風格,不必求媚世俗,這也正合白石之意。陳師曾的詩為:
曩於刻印知齊君,今複見畫如篆文。
束紙叢蠶寫行腳,腳底山川生亂雲。
齊君印工而畫拙,皆有妙處難區分。
但恐世人不識畫,能似不能非所聞。
正如論書喜姿媚,無怪退之譏右軍。
畫吾自畫自古合,何必低首求同群。
這以後,陳師曾邀請京華的畫家一同來探望白石,白石夕日冷清的住所,此刻真可謂談笑有鴻儒,法源寺的老和尚也十分高興,獻茶進水很是殷勤。白石與畫家們談古論今,談興頗濃。白石一時興起,提筆作畫,從容揮灑,僅繪一塊巨石,很有神韻,繼而在嶙峋山石的右上角寫道:“凡作畫欲不似前人難事也。餘畫山水恐似雪個,畫花鳥恐似麗堂,畫石恐似少白。若似少白,必亞張叔平。餘無少白之渾厚,亦無叔平之放縱。”表明了他不以摹仿前人為滿足,要不斷地創新。陳師曾與在座的畫家見了,無不拍手稱讚。
陳師曾在他的畫室掛了白石的畫,他逢人便說“白石的繪畫,思想新奇,筆墨誌趣高雅,不是一般畫家能比。可惜一般人不了解,我們應該特別幫助這位鄉下畫家。為他的畫宣傳宣傳。”對於陳師曾這種知己般的關懷,白石很是感動。
白石這次到京,除了認識易實甫、陳師曾外,還認識了江蘇泰州陵植支、廣東順德羅癭公、敷庵兄弟,江蘇丹徙汪藹士、江西豐城王夢白、四川三台蕭龍友、浙江紹興陳半丁、貴州息峰姚茫父等人。之外還有舊友郭葆生、夏午詒、樊樊山、張仲*等,新雨舊知,常在一起聚談,客中並不寂寞。
聽說家鄉已經平定多了,白石就出京南下,準備回湘。豈料回到家後,家人躲避在外,不敢回家,而茹家衝寄萍堂內,已被搶劫一空。那年白石56歲,他的家鄉更是民不聊生,土匪明目張膽,橫行無忌,搶劫綁架,幾乎天天耳有所聞。而且要綁架“芝木匠”的傳聞到處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家裏怎能住得下去?隻好趁鄰居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帶了家人,匿居在紫荊山下的親戚家裏,因那兒偏僻,隻有茅屋數間,是個避亂的好地方。隱姓埋名,小心翼翼,日子過得很是誠惶誠恐,真是苦不堪言啊!那種苦楚對白石可謂是刻骨銘心的,以致他下決心,從明年起,就到北京去定居,到老死也不回家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