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法官。”嘉雯說。
“那好,我就為你指派政府律師,但你銀行賬號上的存款將用來支付政府律師的費用。”米歇爾最後說。
散庭之後,嘉雯、阿瑞、老關、查羅斯、侯賽被全副武裝的警察押進了克裏斯蒂城外的辛頓監獄。
辛頓監獄大約已有七八十年的曆史,比維卡監獄更為窄小昏暗。這裏的看守大多來自小鎮辛頓,似乎比維卡監獄的看守樸實而友好得多。給他們登記注冊的是一個年長的名叫喬瑟夫的看守。他留著花白胡子,脖子上掛著一個銀質的十字架。
“維卡監獄寫的醫療報告上說你和夏晨瑞有自殺傾向,我必須把你們關到自殺監視室去。”喬瑟夫說。
“我們並不想自殺,請不要把我們放到自殺監視室去。”嘉雯懇求喬瑟夫。
“我必須照章辦事,再說我也是對你們負責。”
“那請你不要把夏晨瑞關到自殺監視室裏,他從未想到過自殺。在維卡監獄是我替他做的翻譯,我原以為自殺監視室會象病房一樣溫暖,就代他要求到自殺監視室裏去。”
喬瑟夫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我把他放到普通的牢房裏,但你必須進自殺監視室。”
她無力再爭辯。從被捕的那天夜裏到現在,她幾乎三天三夜沒有睡過,偶爾睡一會兒,也是被噩夢纏身。現在即使是被關進真正的老虎籠,她也會倒頭大睡的。她終於說,“沒有問題,隻要你給我一條毛毯。”
“我會給你的,而且我希望你能睡個好覺,你的臉色太不好了。雖然你是在監獄裏,你也要愛惜自己。你記住,這不是世界的末日。”喬瑟夫的聲調十分溫和。
“我對自己發過誓了,我健康地、清白地進來,就要健康地、清白地離開。”
她走進自殺監視室,意外地發現裏麵居然還有一張窄窄的單人床。她一頭栽到在床上,用毛毯裹緊自己的身體,很快便墜入了黑沉沉的睡穀。
她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喬瑟夫和一個黑人女看守打開了牢房門上的一個小小窗口,給她遞進來一個漢堡、一杯顏色腥紅的飲料。
“你們這裏沒有水果嗎?”她的嘴唇早已幹裂,嘴裏滿是苦澀的味道。
黑人女看守立刻扯著嗓門叫道:“你把眼睛睜大一點,你以為你在什麼地方?假日飯店嗎?”
是的,這是監獄,而不是假日飯店,嘉雯暗暗提醒自己,這是她無法扭轉的現實。
她吞下了漢堡,喝光杯中的飲料,體力似乎恢複了一些,頭腦也清醒了許多。
她環視周圍,發現自己夾在深灰的四壁中間,仿佛陷入了一個壓抑的昏暗的洞穴。她注意到空調的冷氣出口有幾處被以前的囚犯用手紙糊住了。在她之前不知有多少囚犯被關進這間自殺監視室,不管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都曾在這裏忍受過同樣的寒冷和絕望。
她心痛地向往著暖風、海洋,和所有自然界的美麗。當別人正享受著德克薩斯陽光璀璨的夏日,她卻在監獄裏忍受著生命中最殘酷的嚴冬。
這是苦難的開始,還是苦難的延續?
一顆黑黑的甲蟲,在牆上活躍地奔來走去。她把臉貼在冰冷的牆上,長久地注視著甲蟲。不知它從哪個角落鑽出來,也不知它會從哪一個小小的洞口離去。甲蟲比她幸運,因為它擁有她所沒有的自由。甲蟲不會是象她一樣,懷著青蔥的夢想遠渡重洋,在美國八年辛苦勞作,最後停頓在德克薩斯荒涼小鎮的一間窄窄的牢房裏。
時間似乎停止了呼吸,牆也沉默無語。
從這裏,她將走向自由,還是墜入地獄?
如果說世界是一個賭場,那麼美國是其中最龐大最喧嚷的一座。她在美國的生活仿佛是一場無休無止的賭博,而此刻的她,是一個輸光蕩盡的賭徒。
如果說她有罪,那麼她的罪過是她的夢,她的美國夢。而有罪就是要贖的。她不是在清心寡欲的修道院,也不是在神秘莫測的懺悔室,而是在被高牆鐵網環繞的監獄,在森冷陰暗的自殺監視室裏贖罪。
人生戲劇的每一幕,都是可以重演的,隻不過重演,是在記憶中。而記憶是多麼奇妙的東西啊,它就像一隻魔瓶,把她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密封在裏麵。現在她一旦打開這隻魔瓶,她的每一縷微笑,她的每一滴眼淚,甚至她所見所聞的所有的聲色氣味,都飄溢了出來。
終於,她被記憶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