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在午休的時候,站在二十層樓上的辦公室的窗前,俯視地麵上的車輛和行人,揣想著此時此刻阿瑞奔走在這個國家的哪一座城市的哪一條街上。
在夜深的時候,她常常會一個人開車到“金陽餐館”,把車停在她和阿瑞第一天相遇的那扇玻璃窗前,久久地坐在車裏,等待記憶中的陽光再一次照在玻璃窗上,等待他的笑容再次出現。
她依然感覺得到他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她,因為他對她說過的,愛她就是他下半生的全部意義了。
阿峻和瑩妹結了婚。阿峻拿出平生積蓄,又東挪西借,替瑩妹還了債。阿峻帶瑩妹離開雪色佳去紐約之前特地到嘉雯家裏和她告別。瑩妹換掉了身上肥大的白襯衣,取而代之的是橙紅色的圓領衫,歡快,喜悅,整個象換了一個人。
“我真為你高興,現在你終於可以離開這裏了。如果阿瑞知道了,也會為你們高興的。”嘉雯對瑩妹說。
“我現在很相信緣分,”瑩妹認真地說,“如果你們沒開‘華美’食品店,我也就不會認識阿峻了。”
“緣深緣淺,大概都是天注定。”
“阿瑞還會回到你身邊的,我有這個預感。”
“希望你的預感是正確的,”嘉雯說,然後轉向阿峻,“阿峻,你一定要好好對待瑩妹。”
“我向你保證,我會每天把她捧在我的手心上。”阿峻向瑩妹展開了自己寬大的手掌。
露絲被耶魯大學錄取,也搬離了雪色佳。蕙薇和祺傑在阿瑞出走之後,恢複了與嘉雯的交往,但是他們在談話之中極少談起阿瑞。不久,蕙薇和祺傑分別跳槽到英倫頓的兩家著名的電腦公司做軟件程序員。
雪色佳在嘉雯心目中驟然空落了許多,她在這裏再也沒有很多留戀。她在網上看到在馬薩諸塞州的英倫頓的“神創公司”招聘網絡智能人設計師,便寄了一份自己的簡曆,沒想到三天之內便被安排了麵試,一個星期之後就拿到了聘書。
在她臨搬走前幾天,她出乎意料之外地接到了孟純的電話。孟純邀請她到自己家吃晚飯。孟純家裏的情景和嘉雯家裏差不多,地上擺滿了行李箱和紙箱。嘉雯見了孟純和宗少華,彼此有幾分尷尬,都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麼。倒是宗少華反應敏捷,搶先開了口:“孟純說,她無論如何都要和你告別一下。”
“你們準備搬到哪裏去?”
“少華工作的公司派他回大陸去工作,我呢,轉到哥倫比亞大學去讀博士。”孟純解釋。
“少華,你真的忍心離開?讓孟純在美國做留守女士?”嘉雯問。
“公司派我去中國辦分公司,我就是中國分公司的總裁。這樣的機會難得,錯過了太可惜。再說我覺得我隻有回國才會有真正施展的機會。”
“孟純,你真得舍得讓少華走?”
孟純歎了一口氣,“男人總是要有自己喜歡的事業才會活得開心,我怎麼能阻攔呢?”
“每天有人來美國,有人離開美國,好像隻為了演一出戲。”嘉雯感慨。
“嘉雯,你不要太傷感了。我聽說了阿瑞的事。前幾天,我打你的電話,聽到了你給阿瑞的留言。我沒想到你對這份感情這麼執著,凡事不要強求吧。”
“我也不是強求,隻是緣分未盡,你要我怎麼能放棄呢?”
那天孟純給嘉雯留下了她在紐約的新電話號碼,囑咐嘉雯有機會到紐約去看她。
嘉雯在搬離雪色佳的前一天晚上,一個人開車來到了“華美食品店”的門口。店裏的燈和招牌燈早就被熄滅了,她借著自己的車燈光辨認出了招牌上的字跡。
她一年多的心血和勞動從此將塵封在這裏,而她帶走的隻是一顆破碎的心和沉重的債務。告別是孤寂的,憑吊也是淒清的,但是她告訴自己在告別和憑吊之後她還有勇氣重新上路。
第二天早晨,她開車離開了家,上了地方公路,然後轉到了州際高速公路上,離開了雪色佳。她在心裏低低地與這座城市說著再見。當她透過車後窗最後一次望一眼這座她生活了六年的城市,眼淚終於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