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繁體字的‘愛’是由‘受’和‘心’兩個字組成的,愛,就要用心去感受。”
“哇,中國語言好深刻!”阿琳娜驚呼了起來。
嘉雯不禁自嘲,她沒想到自己在大學裏專攻中國語言和文學,多年來並無用武之地,現在卻在美國的監獄裏傳播中國文化了。
到了午夜時分,阿琳娜站在牢房中間,手裏捏著一個小小的收音機,伴著收音機裏播放的音樂載歌載舞。阿琳娜雖然身材矮胖,但動作靈活。她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時而象天鵝湖邊純情的少女,時而又象夜總會裏放浪形骸的脫衣舞女。女囚們隨著音樂的節拍為她鼓掌,而當她模仿脫衣舞女的時候,還起勁地衝她叫喊:“快脫吧!快脫吧!”
蘇珊按捺不住也開始跳了起來,自然她的舞姿比阿琳娜要專業得多。
女囚們似乎忘記了自己身處監獄,恍然置身於燈紅酒綠的夜總會。
“阿琳娜,你出監獄之後第一件事做什麼?”有人高聲問。
“和湯姆上床。”阿琳娜響亮地回答。
“湯姆是誰?”嘉雯問。
“湯姆是我的獄中情人。”阿琳娜停止了舞蹈,喘著氣說。
“你在監獄裏認識他的?”嘉雯問。
“是啊,我在克裏斯蒂監獄裏認識的。他的牢房的窗口正對著我的牢房窗口。”
“中間大約隔多遠?”
“十五英尺。”
“你們大概都沒有看清對方的模樣!”嘉雯更驚訝了。
“我們互贈了照片。”
“他現在在哪裏?”
“還在克裏斯蒂監獄。”
“可是你們都沒有交談過。”
“我們交談過。我用口紅在玻璃上寫字,我寫了‘我愛你’,他對我喊話,我聽得到的。”
“天哪,真是監獄浪漫曲。”
也許人有時是需要製造一些幻境的,通過幻境來對抗現實,尋求快樂,嘉雯想。
“哎,嘉雯,”芭芭拉衝著嘉雯喊,“要不要我幫你在監獄裏介紹一個,我弟弟就被關在六樓,他是美國公民。”
“閉嘴吧,你,我還沒倒黴到要嫁給你弟弟的地步。”嘉雯也衝她嚷。
“我弟弟很帥的。”
“帥有什麼用?我可沒錢給他買白粉。”
“你怎麼知道他抽白粉?”芭芭拉很驚訝地問。
“我隻是推測罷了,因為你抽白粉,你弟弟也許受你影響,十有八九販毒吸毒。”
“你很純潔你為什麼也在這裏?”芭芭拉並不客氣。
“好了,不要吵了,”阿琳娜停止唱歌,衝她們喊了一聲,“嘉雯進來是為了和我交朋友。”
嘉雯無聲地笑了。這倒是一個別致的角度。即使她不能在監獄裏交朋友,至少也了解另外一種人生,一種黑暗的、扭曲的,充滿悔恨的,但又不乏希望的人生。
阿琳娜唱得累了,跳得乏了,就在嘉雯身邊坐了下來。
“我很想見到湯姆。”
“可以理解,隔窗相望有點令人痛苦。”
“你會不會寫情書?可不可以幫我寫一封?你知道我隻會說英文,不會寫。”
“我讀高中的時候曾替我的女朋友們寫情書,寫得還挺有殺傷力的,收信人無不一一中彈”。
“哇,太好了!我去拿紙和筆。”
阿琳娜把湯姆的照片拿給嘉雯看。
“他看上去很年輕!”嘉雯驚訝地說。
“他比我年輕十歲!”
“你有沒有搞錯?你和他會有很多共同語言嗎?”
“噢,親愛的,你不懂愛情。愛情是不論年紀的。愛情發生了,就像颶風,要把兩個人都卷到天上,從此你就不再顧及地麵上的事情了。來吧,開始動筆吧。”
嘉雯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在監獄裏替別人寫情書,而且寫得投入、專注。有什麼能比多情和浪漫更能對抗鐵牆、鐵窗、鐵柵欄內無情的現實?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阿瑞是否還在辛頓監獄,不知道他是怎樣熬過漫長的白天和黑夜的。她多麼希望能見到他,或者聽一聽他的聲音,但是他們根本沒有可能給對方打電話。這種隔絕讓她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