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運氣搏鬥,想必是徒勞。嘉雯想。

傍晚的時候,菲比打開牢房的門大聲叫道:“嘉雯,你出來一下。樓下剛進來一個中國囚犯,她隻能說一點英語,你下去幫她翻譯一下。”

“嘉雯,你有機會下樓去看帥哥啦!”阿琳娜坐在自己的床上嚷了起來。

“拜托呀,你可不可以少想一點男人?尤其陌生的男人。”

“本能,你能抗拒本能嗎?”阿琳娜說,引起其他囚犯一陣哄笑。

嘉雯到了樓下,看到一個中國女人站在大廳的角落裏。女人穿大紅的袒胸露背的超短連衣裙,露出身上大片的白皙細嫩的皮膚,在昏暗的監獄裏顯得豔麗奪目。拘留室裏的一群墨西哥男人幾乎排成了整齊的兩排,兩眼惺紅地望著女人。待女人走近了嘉雯,兩人同時脫口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安娜!”

“嘉雯!”

兩人又同時問:

“你怎麼在這裏?”

“你怎麼在這裏?”

“天哪,我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嘉雯說。

“我也是。”安娜小聲回應著。

幾年不見,安娜似乎胖了一些,臉色比從前暗了一些,而眼角的兩道皺紋似乎泄露出了“風塵”兩個字來。

“你怎麼搬到德州來了?”嘉雯問。

“我在中文報紙上看到一個廣告,太陽城有一家按摩院招人,我就來了。”

“西蒙現在在哪裏?”

“他在紐約的一家中餐館送外賣。”

這時一名男看守打斷了她們的談話。他對嘉雯說:“你告訴她,我現在要給她做手印了,其它的話不要說了。”

“我隻是有一個問題,做按摩女也犯法嗎?”嘉雯問看守。

“她無照按摩,而且還做暗妓,這難道還沒犯法嗎?”看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安娜被關進了嘉雯所在的牢房。嘉雯給安娜講了自己的案件的前前後後。安娜聽了之後不停地歎氣:“怎麼會是這樣呢?你那麼辛苦地勞動,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我倒並不後悔,靠勞動生存,至少晚上可以睡得安穩。我隻是不明白你,你難道找不到別的事情做嗎?”

“西蒙前幾年欠了太多賭債,最後隻好把他的外賣店抵給債主了。我在餐館打了幾天工,實在受不了,太辛苦了,做按摩要輕鬆得多。”

“賺錢也快,是不是?”

“賺錢並不象想象得那麼快,我的老板沒有執照,不敢做廣告,所以我們沒有很多客人。”

“聽看守說,你不隻按摩。”

“有幾個按摩小姐隻按摩不賣身呢?我早看穿了我自己。我從前為了來美國和西蒙結婚,和做妓女有多大區別呢?隻不過和他結婚是對身體的一次性批發,而做妓女是零售。”

“幹嗎說得這麼難聽呢?”

“什麼難聽不難聽的?這是赤裸裸的現實了,現實都是醜陋的。我現在想明白了,做女人,要麼自己有本事,要麼運氣好嫁個好老公,像我這樣既沒有本事,又沒有運氣的,不做按摩女,難道上街討飯嗎?好在我老媽還給了我一張不錯的臉蛋。”

“這隻是吃青春飯,等你老了,怎麼辦呢?”

“我本來打算存一點錢,以後和西蒙做一點小生意。我的女兒已經四歲了,我托我父母在大陸照顧她,過幾年我想接她出來讀書。現在掉進了監獄裏,存下的這點錢可能還不夠付保金呢。”安娜的神情越來越悲淒了。

第二天早晨安娜和蘇珊同時離開了牢房,蘇珊去上庭,安娜被轉到了火特魯的監獄。嘉雯給安娜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以後有機會再聯絡吧,你多保重!”

到了晚上十一點,牢房裏還不見蘇珊的人影。“蘇珊怎麼還沒回來?”嘉雯問阿琳娜。

“不知道,也許回來之後被換了牢房。”

“會不會被釋放了?”

“不可能,她已經沒有監外執行的機會了。”

三天之後,當牢房裏二十幾個囚犯聚集在電視前看《泰坦尼克號》的時候,牢房的鐵門被打開了,蘇珊慢慢地走了進來。她的脖子上架著一個四方的金屬框,其中一根金屬棒直接從她的額頭釘了進去。她頭發散亂,臉色慘白,看上去象一個剛從地獄裏走出來的厲鬼。

有人關掉了電視,牢房裏突然變得無比靜寂。

嘉雯和阿琳娜跳下床,扶蘇珊坐到了椅子上,其他囚犯也都圍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嘉雯問。

“我三天前坐的那輛囚車撞上了一輛卡車,車上的四個囚犯都受了傷,我的傷最重。”蘇珊有氣無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