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可以歸,我們是沒有回頭路的。回去接著種地嗎?地早都荒了。”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一定要保重身體。”

囚車停在了太陽城移民局外的停車場上。囚犯們陸陸續續地走下了車,在移民局的大樓門前的台階上自動派成了一行。嘉雯站在隊伍中間,從移民局的玻璃窗中看到了自己:麵色蒼白,形銷骨立,兩隻細小的手腕被卡在手銬之間,似乎在太陽下無聲地哭泣。

她被傑夫帶進了移民局大樓裏的候審室,用手銬拴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困倦、疲憊、寒冷、悲哀、絕望,她不知道哪一種感覺更強烈一些。這些感覺循環襲擊著她,讓她一刻也得不到安寧,讓她一點一點地變得脆弱。

在監獄裏呆得久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低沉和絕望的情緒,但是無休無止的等待剝蝕了她的耐心和信心。當不可知的未來折磨著她,她還是不可避免地一次次跌入絕望的深淵。

過了大約一小時,邁倫走進了候審室,開始了對她的審問。

“你是在哪個大學畢業的?”邁倫問。

“雪色佳大學。”

“後來你在什麼地方工作?”

“在神創公司。”

“你在神創公司做什麼?”

“設計人工智能人。”

“你的上司是誰?”

“韋德。這些都和我的案情無關。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

“這麼多中國人在德州開餐館,為什麼偏偏抓我?”

“我們接到了舉報電話,我的上司就派我去跟蹤調查你。我們當然要現抓了你再說,殺一儆百嘛。”

“是誰舉報了我?是不是‘港珠’的老板莊東平?”

“我不能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我就觸犯了法律。”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麼會得到那麼準確無誤的消息?阿祥和李威隻是偶然來訪。是不是‘華美’有人通知了勝強,而勝強告訴了莊東平?那麼這個人是誰呢?人心太難測了。”

“不要去猜測了。”邁倫說,“我隻想問你,阿祥是不是紐約黑手黨成員?夏晨瑞和黑手黨有沒有聯係?”

“我對阿祥的背景不了解,但是我和阿瑞同床共枕了幾年。我可以非常清楚地告訴你,阿瑞和黑手黨毫無關係。他除了做工的收入之外,從來沒有過額外收入。你聽說過這世上有人自願為黑手黨服務而不拿任何報酬嗎?”

“我沒聽說過,加入幫派的人大多數為了牟利。”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你跟蹤調查過我,那麼你得出的結論是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做錯什麼,你隻是忙於謀生而已。”

“我大概是命該如此吧。我千裏迢迢來到德州,以為在這裏可以療養我的傷口,沒想到會受傷更深。”

“是什麼促使你搬到德州來?”邁倫問。

“因為神創公司倒閉了,我失掉了工作。當時阿瑞在弗斯克的一家中餐館打工,我就到這裏來找他。”

“我很難想象你是如何一次次渡過了難關的。”邁倫說。

“我從誠實的勞動和美好的情感中汲取力量。”

“我希望監獄的生活不會使你太沮喪。”

“監獄不是墳墓,它不會埋葬我的理想和驕傲;它隻是煉獄,會使我在焚燒之後重生。在美國這八年來,我經曆過很多:文化休克、語言障礙、學業挑戰、離婚、失業、生意失敗,我都走過來了。我慶幸我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恪守自己的做人原則。我常常想,等我離開了監獄,我會不會改變自己?如果我改變,我已經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麼我的付出就變得毫無價值。可是如果我不改變,生活會不會對我進行更殘酷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