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讓人很難回答的問題。很對不起,我必須把你的案子送到移民法庭上。”

“我隻是一個囚犯,你不需要向我說對不起。”

“因為你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非常聰明而勤奮的人,你應該得到我的尊重。”

“你不是為了表示對我的尊重才把我投入監獄吧?”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隻是做我的工作。”

“移民局準備把我遞解出境,對不對?”

“我相信移民法官會讓你留下來,你不必太擔心。”

“我並不擔心。也許我也應該離開這個國家了。為什麼要把生命理解為一次目的地明確的旅行,而不把它看作是一場漫遊呢?”

她是天生的漫遊者。

也許這世界上的人可以簡單地分成兩類:漫遊者和守候者。漫遊者是在漫遊中理解生活的,他們陶醉於置身新的環境,結識新的麵孔,永遠憧憬未來;守候者卻向往停留在熟悉的環境中,通過媒介理解世界,專注於成家立業,永遠麵對現實。

邁倫的問話結束了。他打電話叫移民局的遣送官把嘉雯送回監獄。到了移民局樓下,她看到在囚車旁停著一輛移民局專用的巴士,裏麵坐滿了將被遣送的墨西哥人。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候塞和查羅斯對她揮了揮手,候塞還對她大聲喊了一句:“我們還會回來的!”

她不禁微笑了。太陽城移民局幾乎每天都要遣送一車墨西哥非法移民回墨西哥,但是幾乎每天又都有墨西哥人穿越邊境到美國來。有一個墨西哥人曾被移民局遣送過八次,但仍然偷越邊境,最快的一次他在被遣送回去的第二天深夜就返回了美國。

一個美國夢,真的就值得讓人們如此不屈不撓地追逐嗎?

在坐囚車回監獄的時候,由於囚犯太多,座位不夠,傑夫就破例讓嘉雯坐到了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傑夫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老的西班牙裔人,留著一大蓬絡腮胡子。

嘉雯發現阿祥不在囚車上,就問傑夫:

“請問你見到了那個年輕的中國男人了嗎?就是早晨坐這輛車的那個?”

“他被送到另一座監獄了。他早晨哭得很難過。”

“因為禍不單行。”

傑夫開動了囚車,很快上了高速公路。嘉雯坐在乘客的座位上,透過車前窗看外麵高高低低的建築,視野驟然寬闊了許多。

“今天天氣不錯。”傑夫說。

“可太陽是屬於自由人的,不屬於我。”

“你是怎麼惹上這些麻煩的?”

“一言難盡。”嘉雯歎了一口氣,簡短地講了自己卷入的刑事案件和移民案件。

“你來美國幾年了?”傑夫問。

“八年了。”

“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打工,讀書,工作,做生意,忙忙碌碌,虛度光陰。”

“為什麼不早一點找一個公民結婚?至少可以免受今天的牢獄之苦。”

“你這個問題很有趣。作為移民局的遣送官員,難道你在鼓勵我做假結婚嗎?”

“做假結婚的人千千萬萬,即使做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第一代移民嘛,總是要用一點特殊手段先在這裏紮下根來。”傑夫聳了聳肩膀說。

嘉雯在心裏問,美國,你真的是一張情網嗎?讓人越陷越深越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