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她問。

“昨天關進來了一個神經病。”

“我想你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安靜了。”

“我覺得外麵的事情離我越來越遠,做生意呀,賺錢呀,終歸都是一場折磨,自己對自己的折磨。”

“現在對你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體,什麼都不要想。”

當天晚上,嘉雯主意已定。她對阿堅說:

“我再沒有任何心情和你合作,我把我的股份原價讓給你,你算一算,我是不是還欠你的錢,我們這個周末就結清吧。”

到了周六那天,阿堅把賬目算清了。嘉雯把自己的股份讓給了他,還反欠他兩千三百元。阿堅就把這兩千三百元從嘉雯當月的工錢裏扣除了。

嘉雯走出“華美”的時候,身上的全部財產是五十美元。她沒有了家,沒有了車,沒有了生意,從零回到了零。

她在停車場又一次一一端詳蘭迪全家人在水泥地上留下的腳印,然後就在初冬的清寒中枯坐。匆匆地,她即將離開這座南德州的小城,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印下一個腳印……

這時一輛灰色的BMW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從車裏走下來了一身紅衣的艾麗斯。

嘉雯站起身,和艾麗斯擁抱了一下。

“我看到你坐在這裏,就把車掉頭轉回來了。我聽說你要離開‘華美’了。我真為你的遭遇感到遺憾。你為維卡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你把整個餐飲業都震動了。”

“可是我將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維卡。”

“你是我見過的移民中非常特別的一個。”

“準確地說,我不是移民,我隻是一個過客。無論在維卡,在德克薩斯,還是在美國,我都是一個過客。”

“你這麼聰明能幹,將來會一個光明前途的。無論你去那裏,我都希望你能有好運!”

艾麗絲離開了,把一番祝願留給了她去慢慢咀嚼。

她處於人生的十字路口,疲憊又惶惑,無法對自己的未來做出決定,因為她缺少促使她做出決定的一個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她將身在何方。她培植了八年的根已被拔起,也許從此她將由一個渴望安定的女人變成一個十足的漂泊者。

轉天她特地請蘭迪吃了一頓午飯,算作道別。蘭迪還象以往一樣熱情,幽默。

“謝謝你,”嘉雯說,“當我在監獄裏聽說你肯替我擔保的時候,我非常受感動。你和我幾乎是素昧平生。”

“最初我也有些猶豫,因為我有六個孩子,如果你出什麼問題,我擔不起法律的後果。可我還是同意了,因為我相信自己的觀察和直覺,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人,一個整日辛苦勞動的人不可能是壞人。”

“我昨天在‘華美’餐館的停車場坐了很久,把你們全家人的腳印逐一看了一遍。我曾希望能讓‘華美’興旺,然而我讓你們失望了。”

“你不必這麼責怪自己。你知道我當初失敗得很慘,但是生活總是在繼續,我的兒女們都長高了,腳也長大了。他們以後會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他們被我的失敗的陰影所籠罩。”

“我也常常想,我的經曆大概是命運給我安排的課程,這樣我的心靈才會成長。盡管我受到了懲罰,但我慶幸自己依然初衷不改,我沒有變得絕望,或者瘋狂,依然看重真誠的感情,和辛勤的勞動。”

“上帝會保佑你的。”蘭迪最後說。

嘉雯租了一輛車,開車在維卡的幾條主要街道上轉了幾個來回,似乎告別每一處熟悉的地方,然後就把自己的衣物和行李放上了車,離開了維卡。

從此,在她的記憶中又多了一個令她悲傷的名字。

傍晚,在七十七號公路上,她接到了阿瑞打來的電話。於是她就把車停在了路邊。

“我已經離開‘華美’,離開維卡了。從現在起,‘華美’這個名字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不想再提起它。”她平靜地說。

“生意沒有了,我也不覺得多麼可惜,到底是身外之物。”

“現在我反倒覺得輕鬆了一些。打理餐館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每天對幾百個客人微笑,而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哭泣,我的精神也有些受不了了。”

“我隻是太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流浪。”

“你的意思我在監獄裏還更安全?”

“哪裏有安全的地方呢?”

“隻是因為我們失掉了安全感。我真怕你呆在裏麵精神上受不了,你不要太擔心我。”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你現在怎麼生活下去呢?”

“我聯係好了去達拉斯打工。有一個叫阿福的老板在達拉斯裝修一家名叫‘鴻運’的大型自助餐館,請我去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