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放心一些了。以後如果有人表示愛你,你就要接受。我知道女人在孤苦無助的時候,太需要別人的關心。”

“你在胡說什麼?”她輕輕地笑了起來,眼睛卻開始潮濕。

“在這樣的時候不管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

這時電話裏響起了電話公司接線員自動提示的聲音:“對不起,你隻剩下一分鍾通話時間了。”嘉雯這才想起她該預付電話費了。

“這個電話再過一分鍾就要被斷掉了,不多說了。以前都是你給我唱歌,今天我也給你唱一次我們的歌,”她說,並低聲地唱了起來:

“給你我的全部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賭注

隻留下一段歲月 讓我無怨無悔全心的付出

怕你憂傷 怕你哭 怕你孤單 怕你糊塗

紅塵千山萬裏路 我可以朝朝暮暮……”

電話已經斷掉了,但她相信阿瑞還是可以聽到她的歌聲,並且會在心裏和一起唱:

“給你一條我的路 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

讓我走出一片天空 讓你盡情飛舞 放心的追逐

愛是漫長的旅途 夢有快樂 夢有痛苦

悲歡離合人間路 我可以縫縫補補……”

路上車輛稀少,眼前是一片無垠的荒野,偶爾有一隻反舌鳥飛過。

她的歌聲在荒野上傳出很遠。天地蒼蒼,似乎隻為了陪襯她此刻茫茫的孤獨。她的車輪慢慢碾過德克薩斯的荒原,荒原默默地延展。原來漂泊的顏色就是荒原的顏色。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她終於見到了達拉斯的萬家燈火。她找到了老板阿福,立刻開始打理裝修事務,籌備“鴻運”餐館的開張。

幾個星期之後,露絲來達拉斯出差,到“鴻運”看望嘉雯。露絲早已從耶魯大學法學院畢業,加入了費城的一家有名的律師事務所,並與一位溫文爾雅的律師相愛結婚。露絲走進餐館的時候,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牛仔襯衣和牛仔褲的嘉雯正蹲在一堆粘濕的泥土上,手裏捧著一張水管圖,和一個渾身沾滿了泥土的水管工討論餐館的去水路線。

嘉雯看到露絲,就甩掉了手裏的圖紙,奔過去和露絲擁抱。

“我終於又見到了你!”嘉雯嚷了起來。

“跟我去費城吧,就住到我的家裏,”露絲說:“你看你瘦了這麼多,這麼憔悴,你需要的不是工作,而是休息。”

“我需要工作,我需要賺錢養活自己,付阿瑞的律師費。我不可以離開德州的,如果阿瑞有什麼意外情況,我可以立刻出現在他麵前。”

“可是監獄並不容許你探望他,你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這不一樣,我要盡可能地離阿瑞近一些,這樣他知道我人還在德州,他心裏會覺得安慰。”

“我隻擔心你這樣太辛苦,怕你身體吃不消。”

“我不覺得辛苦,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不抱怨任何人。勞動可以讓我忘卻,甚至還可以使我快樂。”

“至少到我家裏去過個新年吧,你還沒有見到我新婚的丈夫。他是非常好非常出色的男人。”

“現在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好男人了吧?”嘉雯說。

“我相信了,而且我覺得人追逐愛情,就應該象追逐信念一樣堅定,愛本身就是一種信念。我跟我一起走吧,我們到我家裏可以好好聊一聊。”

“我真的沒有時間,新年的第二天我就要工作。”

“記住,嘉雯,我家的大門是永遠向你敞開的。任何時候,你覺得累了,你想來就來。”露絲臨走時緊緊地擁抱嘉雯說。

新年到了。

這大概是嘉雯有生以來唯一的獨自度過的新年夜了。沒有聚會,沒有音樂,也沒有美酒。當喧鬧已形成精神上難以承載的壓力,獨處卻是一種輕鬆的享受,同時任由思緒在德克薩斯無雪的冬天紛紛揚揚。在此刻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異鄉客無意中譜寫的心之音樂?何況在穿越了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隧道之後,她已學會了化解愁悶,無需以酒來忘憂。

嘉雯就這樣一個人,拉上窗簾,讓世界慢慢地淡出自己的畫麵。這時她仿佛既不在故鄉,也不在異國,隻是置身於一個被時間和空間暫時遺忘的角落。

房間裏大部分的行李都沒有打開,也無意打開。她認定了自己在達拉斯隻是一個過客,又何必去勞心勞力?

這便是漂泊者的不幸與無情。

漂泊是不是一種毒,染上了,就難以戒棄?

終於到了午夜十二點。她隻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就讓自己的生命滑到了新的一年。沒有象往年的新年夜給自己的定一個新年計劃,她已經把自己交給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