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裏的一個早晨,沉睡中的嘉雯被自己的手提電話的鈴聲叫醒了。

“嘉雯,是我!”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阿瑞興奮的聲音,“移民局的法官同意讓我保釋了,我馬上就要自由了,馬上就要見到你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

“是真的,嘉雯,是真的。我不能在監獄裏再坐下去了,我快要瘋掉了。”

“我也到了忍耐的極限了。快告訴我你需要付多少保金?”

“一萬元。”

“我現在隻有一千元。”

“你今天有辦法湊夠嗎?”

“我立刻就找人去借。”

“你盡快到移民局來保我,好不好?”

“我會的。我坐過監獄,我知道在裏麵多呆一分鍾,就多一分折磨。不過我聽說要美國公民去擔保你才可以。”

“我剛才問過了我的律師金全,他說不一定非要美國公民。”

“那我今天晚上就去太陽城,一定在明天早晨八點鍾趕到移民局。”

“我真慶幸有你。”

“留著你的甜言蜜語,到出了監獄以後再說吧。”嘉雯輕輕地笑了,這幾乎是她半年以來發出的最由衷的微笑。

她掛斷了電話以後,就立刻動身到“鴻運餐館”去找阿福,從他那裏預支了兩千工錢,又借了兩千。

“我現在手頭也很緊,你再找別人湊一湊吧。”

在餐館裏裝修的工人四川人永良,福州人明叔,還有剛剛來美國的,幫工人煮飯的福州人小梅,聽說阿瑞可以被保釋了,都圍了過來。

“這下可好了,你們兩個人總算可以又在一起了。”小梅說。

“我知道阿瑞不會被扣留很久的,他又沒有任何犯罪記錄。”永良說。

“我還以為你不會等他的,以前總覺得北方的女人不可靠,其實北方也有可靠的女人。”明叔說。

阿福打斷了明叔的話頭,“好了,別說沒用的了,嘉雯她急著湊夠一萬塊的保金。”

“我身上還有兩千多塊,上個月發的工錢,還沒給我老婆寄去,你先拿去應急。”永良從錢包裏掏出了錢,細細地數了數,一共兩千四百五十塊,全交給了嘉雯。

明叔也拿出了自己身上的一千兩百塊,“前兩天還有四千多塊呢,因為兒子要買車,就給了他三千塊,這些先給你。不夠的話我會給我在休斯頓的親戚打個電話,幫你再借一點。”

“我隻有三百塊,你也帶上吧。”小梅從自己的粉紅色的小錢包裏拿出了疊得整整齊齊的三百塊錢。

“我怎麼能借你的錢呢,你剛來美國,做工賺的錢都要拿去還給債。”嘉雯說。

“沒有關係了,還是先把阿瑞保出來更重要。”小梅說。

嘉雯把他們的錢小心地放進自己的錢包裏,生怕出什麼差錯。

“謝謝你們。”她低著頭說,然後轉身急忙走了,不願意讓他們看到自己眼眶裏的眼淚。

嘉雯走出了餐館,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想著到哪裏再去周轉一千多元,湊足一萬元。她從祺傑和蕙薇那裏借的錢付自己的保金,至今還沒有還完,怎麼好再去借呢?她是不會去求阿堅的,盡管她知道他手裏有錢。她想來想去,最後決定求助於孟純。

這幾年來賺錢,賠錢,再賺錢,這一次陪了一個徹底。不知道是她的錯,還是命運的錯,她無暇也無心去想了。如果僅僅因為一千多塊錢耽誤了保阿瑞出來,她會為此自責一輩子的。

她手裏攥著電話,想著如何向孟純開口。孟純當初反對她和阿瑞在一起,預言他們倆相守不會超過半年,可現在五年都過去了。時間會使孟純多理解她一些嗎?

電話鈴終於響了。

“嘉雯!”

“孟純!”嘉雯給孟純講了自己和阿瑞被逮捕的前前後後,最後窘迫地說出了借錢的意思。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偏偏被你碰上了。你把你銀行的帳號告訴我,我過一會還要去開會,大概下午三點左右就開完了,我會立刻到銀行電彙給你。”孟純說。

“謝謝你。”

“朋友之間說什麼謝謝?”

下午,嘉雯在孟純的錢入了賬號之後,去銀行買了一萬塊錢的現金支票,又去租了車。她回到宿舍裏,從壁櫥裏找出阿瑞的毛衣,襯衣,和長褲,把他們折疊得平平整整地放進了一個旅行包。到了晚上九點多,她把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就開車上路了。到了午夜一點,她已經疲乏得不能再堅持了,隻好在高速公路邊上的一個加油站停了下來,躺在車座上睡著了。

淩晨五點多的時候,她從睡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關掉車裏的音響,她又一次被Celine Dion的充滿深情的歌聲打動了。

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

You were my voice when I couldn't speak

You were my eyes when I couldn't see

You saw the best there was in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