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擁抱在了一起,眼睛卻不約而同地濕潤了。
“到底是女人。”祺傑搖搖頭說。
嘉雯放開了蕙薇,說:“給我們講講鴛夢重溫的經過吧。”
“要說我還得感謝你,一會兒我還要敬你一杯。”
“為什麼?”嘉雯有些驚訝,“在英倫頓的時候我苦勸你們很多回都不見效果,我不可不想無功受祿。”
“還記得你讓祺傑打電話給我湊保金的事嗎?”
“當然記得,而且我永遠記得你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寄了五千元給我。”
“那天祺傑和我談了許多,他發現我和他分開之後變化很大,他似乎重新認識了我。”
“如果你們兩個早一點聽我的勸告,當初何必為了離婚每人還付了兩千元律師費呢?天哪,一共四千元,夠我們吃很多頓龍蝦了。”
“這一點點代價,對比我們失而複得的感情,算得了什麼呢?我們在英倫頓又買了一套很大很漂亮的房子,以後請你們到我們家裏作客。”蕙薇說。
“快,談談感受,我記得有人對我說過要讓自己的感情生活有一個新的開始。”少華拍拍祺傑的肩膀。
“我是說過要讓自己的感情生活有一個新的開始,難道我不可以和一個舊人有一個新的開始嗎?我不可以對同一個人愛上第二次?”祺傑回答。
“準備如何慶祝二度蜜月呢?”嘉雯問。
“還沒有想好。”祺傑說。
“回大陸去二度蜜月吧,回你們讀書的大學看看,在從前散步的湖邊走一走,再到學校操場看一回露天電影。你不是告訴我你們剛談戀愛的時候,你常常坐在祺傑的自行車後車座上看露天電影嗎?”孟純問蕙薇。
“好了,別忙著敘舊了,趕快炒菜吃飯吧,大家都餓了。”宗少華打斷了孟純的話。
“嘉雯,下廚房。”孟純說。
“為什麼是我?我是來做客的!”嘉雯抗議了。
“誰讓你開過餐館呢?你總不至於讓我這樣擺弄試管的人下廚房吧?”孟純立刻反問。
“我去做好了。”阿瑞站起身,進了廚房。
孟純和蕙薇一人拉著嘉雯的一隻手坐到了長沙發上,打量著她的臉。
“還和從前一樣,監獄並沒有剝奪你的美麗。”蕙薇說。
“我很高興你和阿瑞今天能來,也很高興看到你經過種種波折,反倒比從前更豐富、更通達、更堅韌,”孟純說,“以前我以為你離開了韓宇不會有任何出路。”
“韓宇現在過得好不好?”嘉雯問。
“應該很好吧,他早已再婚,還有了一個小孩。他在一家軟件公司做電腦程序員,收入蠻高的,算是實現了美國夢。”孟純回答。
“我記得當年他夢想成為一個大科學家,”嘉雯微微笑了,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們每個人都被美國紅塵改變了,不管我們願不願意。”
對於嘉雯,那些和韓宇並肩坐在海津大學的小花園裏看星星的日子已恍若前塵往事。如果當初她沒有選擇和韓宇做夫妻,而是做朋友,也許至今他們還可以是相互理解、相互關照的朋友,但是兩個生命相交的軌跡是無法重新被設計的,所以他們就成了兩顆相距甚遠的星星,懸在不一樣的天空上。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從內心深處祝福韓宇。
不到一小時,阿瑞已給大家擺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他還特地用紅蘿卜刻了三朵玫瑰,放在冷盤裏,“三朵玫瑰,每個女人一朵,不許打架。”
六個人都入了座。孟純給每一個人的酒杯斟滿了酒:“我們六個人是第一次聚齊了,所以今天晚上每個人都要多喝幾杯。下一次再聚會就不太容易了。”
“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孟純過兩天和我一起回北京,我們已經買了房子,以後就在北京安家了。”少華對祺傑和蕙薇說。
“我還以為我給你們帶來的意外的新聞,結果你們的新聞更令人意外。真的下了這麼大的決心?綠卡都不要了?”蕙薇問孟純。
“我在國外留守這幾年,已經守得厭煩了。少華他不想再回美國定居,我也想一家人團聚。”
“你回去能有在紐約這麼好的實驗室嗎?這麼安靜的很少人事糾紛的科研環境嗎?”祺傑問。
“國內現在的科研條件也很好了,不要總用老眼光看中國了。”少華說。
“好了,諸位,喝酒吧!”孟純首先舉起了酒杯。
嘉雯說:“幾個月後我就要搬到多倫多了。”
“天哪,今天晚上有太多新聞,”蕙薇又一次叫了起來,“那樣你和阿瑞不是又要分別?阿瑞,你怎麼會讓她走?”
“我當然不希望她走,可是做人不可以太自私,”阿瑞說,“我不願意讓她錯過這個機會,她需要換一個環境,尋找自己的前途。”
“幾個月前,當我躺在太陽城監獄裏那張又冷又硬的小鐵床上,度過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的時候,我已經一次次地清楚地告訴過我自己了,我對美國的那份夢想已經破碎了,我的心已經遠遠地離開了。”嘉雯避開了眾人的眼光,注視著自己杯中的紅酒。
“你和阿瑞經曆了那麼長時間的隔絕,現在好不容易團聚了,又要分離,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蕙薇淚光瑩瑩地說。
“來,喝酒吧,舊事不要重提,所有的分離都隻是為了相聚。”阿瑞說。
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為了久別重逢。”祺傑說。
“為了失而複得。”蕙薇說。
“為了自由的靈魂。”嘉雯說。
“我建議兩年之後我們在北京聚會。”孟純說。
宗少華揚了揚自己的酒杯:“在二十世紀,走向美國就是走向世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走向中國才是走向世界。”
紅酒的味道很醇,醇了就容易讓人醉。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嘉雯眼前漸漸地變得朦朧起來了,燈光、酒杯,還有盤中的玫瑰。六年前她和蕙薇、孟純在雪色佳大學曾經相約每兩年聚會一次。在這六年中她們每個人都走過了一段路,然後到了今天,她們分別都對自己的生活做出了一個選擇。
選擇了,就走下去了,不管這中間要經曆多少掙紮,拋灑多少眼淚。
那一晚,每個人都醉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