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豨也忙向劉敬一拜道:“陳豨替大漢千萬黎民百姓,先在此謝過特使!”
劉敬陳豨二人,相視大笑起來,二人坐下來,痛快飲酒,談天說地,不覺日出東方,天色已微微發亮。
劉敬來不及休息,執意要馬上動身,陳豨苦留不住,隻好率全郡大小官員將劉敬人馬送出代郡方才作罷。
離開了代郡後,隨行的漢軍們內心不免有絲絲傷感。但在這一刻,內心最難過的還要是替代魯元公主遠嫁匈奴的黑棗,這踏出代郡的第一步起,就意味著自己再也回不來了。黑棗掀起車簾,呆望著漸漸遠去的故國,淚水在眼眶中不住的打轉,當她放下車簾的一瞬間,兩行熱淚劃過臉龐。
深夜,匈奴草原,右賢王庭。
匈奴右賢王醍醐羊正坐在大帳內吃肉飲酒,旁邊侍立著剛從漢國劫掠來的奴隸,一個奴隸在一旁給醍醐羊斟酒捶肩。大帳兩側分坐著右賢王庭的千戶們,他們一邊大口大口的咬著羊腿,一邊高聲道:“右賢王此次攻占代郡,大揚我匈奴威風,又給草原帶來了這許多漢人奴隸,明日八月會典,冒頓大單於必然對右賢王大加封賞啊!”
漢械禪王王信也正坐在那裏說道:“這還用說?咱們右賢王是從小跟著冒頓大單於一起長大的,虧待了誰,大單於也不會虧待了咱們的右賢王啊!”
醍醐羊不覺酒酣,放下用漢人頭顱作的酒杯,仰頭大笑起來。
“報——”
隻見一匈奴騎射手快步跑進大帳稟道:“右賢王庭外發現漢軍隊伍!”
“什麼?”醍醐羊嚇了一跳,他忙站起身道:“怎麼可能!漢人敢來反攻?”
王信站起身慌忙問道:“多少人馬?”
騎射手忙稟道:“夜色太暗,無法看清!大概千人上下。”
“千人?”千戶們看向醍醐羊道:“右賢王,漢人什麼意思?”
“不管他什麼意思。”醍醐羊一腳踢倒酒案,抽出彎刀道:“不過是又給我送來幾千個人頭酒樽而已!點上五千騎軍,跟我來!”
右賢王庭外。
有了陳豨的羊皮地圖,果然好走了不少,還不到三天,劉敬等人就已經來到了匈奴右賢王庭地界。天色漸漸晚了,草原的氣候和中原大不相同,一到晚上,草原上的冷風呼呼的吹的人經受不住。於是,劉敬忙下令紮起軍帳,生起篝火,用過晚飯後便準備休息,明早再前往右賢王庭。
軍士們用過晚飯後,各自坐在一堆堆篝火前唱歌,聊天。劉敬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一堆篝火前,望著夜空中的星星,不由沉思道:“我漢軍鐵騎何時能躍過陰山,大破匈奴呢......”
“特使大人想什麼呢?”
劉敬忙抬頭看去,不知何時黑棗正站在自己麵前。劉敬慌忙站起來道:“是黑棗啊.....噢,不,魯元公主,公主快請坐。”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隻是黑棗罷了。”黑棗歎了口氣,在篝火前坐下。
“話不能這樣說,現在要是黑棗黑棗的叫的順了,萬一明天見到了匈奴單於,一開口叫成了黑棗,豈不是自露了馬腳麼。”劉敬說著,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披在黑棗身上道:“草原風涼,公主保重身體。”
劉敬剛剛那一句話逗的黑棗噗哧一下笑了出來,她笑道:“明天就有可能見到單於了,單於到底是什麼樣啊?”說著,她看向劉敬:“特使,匈奴真的是狼頭人身麼?”
“狼頭人身?”劉敬大笑起來:“那豈不是成了怪物?”劉敬看著黑棗笑了笑道:“匈奴也是人,不是怪物,早晚有一天,我漢軍會掃平匈奴的。”
黑棗忙問道:“要等多久?”
“十年?二十年?這不可預料啊。”劉敬苦笑道。
黑棗低下頭長歎了口氣道:“隻是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家鄉了。”
黑棗的一句話,差點使劉敬流出了眼淚,是啊,邦國不強,百姓受苦。漢軍一日不擊退匈奴,百姓就一日得不到太平的生活,那到時候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像黑棗這樣的女子要被迫遠嫁匈奴,還有更多像代郡那樣的慘案要發生。
“黑棗。”這一次,劉敬沒有再稱呼她公主,黑棗的臉龐在篝火的映襯下,顯得很美,劉敬雙眼看向她問道:“滿朝文武,數千宮女,沒一人敢為國赴難。你怎麼敢?不怕麼?”
“黑棗當然害怕。”黑棗看向劉敬,忍著淚水道:“黑棗是老秦人,黑棗也許不懂什麼叫邦國危難,但黑棗會唱那首老秦古歌采薇。”說到這,黑棗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黑棗失聲哭道:“黑棗隻是知道,若和親不成,匈奴就會再次南下,也許家鄉父老,我爹我娘,哥哥弟弟,就會再受戰火之苦。黑棗用自己一人,換家鄉一片安寧,值!”
“好姑娘!”劉敬失聲稱讚道,他深呼一口氣,感慨萬千:“泱泱漢國,堂堂華夏,如今竟要靠女子來換取安寧。”說著,劉敬看向黑棗:“黑棗,你剛說的你們秦地古歌采薇,你會唱麼?”
黑棗噙著淚水道:“當然會唱!”
劉敬站起身道:“我劉敬是齊人,沒有聽過這首歌,你唱給我聽,好麼?”
黑棗也站起身,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開口唱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采薇歌聲響起,那些漢軍們也都是秦人,當他們聽到黑棗高唱采薇時,他們一個個也都站起身來,跟著黑棗一起唱起來:“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豆苗采了又采,薇菜剛剛冒出地麵。說回家了回家了,但已到了年末仍不能實現)......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滿腔傷感滿腔悲,我的哀痛誰體會?)”
語調悲涼,感人至深。
劉敬雖不是秦人,但他卻也讀過孔子所彙編的《詩經》中這采薇一章,采薇本就是反映出了當年秦人因獫狁之禍而不得不戍守邊境的事,當年的獫狁也就是如今的匈奴吧!如今見到現在的秦人,乃至整個漢國的軍民還要飽受匈奴之苦,現在聽到黑棗和將士們高唱采薇,這讓劉敬如何不熱淚盈眶。
“諸位。”劉敬看向大家拱手道:“我劉敬不完成和親,無顏再見......”話音未落,忽然一名軍士猛的上前將劉敬撲倒在地叫道:“有埋伏!特使小心!”話音剛落,隻見一支帶刺倒箭射來,正射入劉敬剛剛所站的地方。
眾軍慌忙拔出佩刀,將劉敬和黑棗保護起來高聲叫道:“有埋伏!”
隻聽馬蹄聲響,四周已被匈奴騎軍團團圍住。
劉敬站起身,環顧著四周的匈奴騎軍,他忙高聲叫道:“我乃漢使!我乃漢使!”
隻見王信策馬走進來道:“漢使?”
劉敬抬頭一看,進來的這個人怎麼一臉的漢人容貌,連說話的口音也和漢人無二。劉敬來不及多想,他從懷中取出聖旨道:“在下和親特使建信侯劉敬,護送公主入草原,與冒頓單於和親。”
王信回過身,用匈奴語在醍醐羊耳邊嘀咕了一陣。醍醐羊微微點了點頭道:“全部押回右賢王庭!明日單於庭八月大典,到時一起帶過去!”
“是!”王信轉過身喝道:“都押起來!”
次日天明,單於庭,八月大典。
匈奴騎軍剛剛洗劫完代郡,正是得意滿滿之時,又正趕上一年一度的八月大殿,冒頓單於準備好好慶賀一番。
天剛蒙蒙亮,四麵八方的賢王,屯王,都尉都紛紛率領自己的最精銳的騎軍隊伍趕往單於庭外陳列起來。天色大亮後,冒頓策馬來到單於庭外,遠遠的便看到威風的祭天台,和庭外陣列的草原最精悍的騎軍。
“稟告大單於。”一騎射手跑來報道:“各賢王,屯王,都尉都已到達,唯右賢王醍醐羊還未到。”
“這小子怎麼還沒到?”冒頓喃喃地說道。
騎射手忙道:“時辰已到,請大單於先行祭天吧。”
“好。”冒頓點了點頭道:“那就先不等他了!通知大家,祭天開始。”
“報——”又一騎射手跑來稟道:“報告大單於!右賢王醍醐羊到了!”
冒頓抬頭看去,隻見右賢王醍醐羊策馬跑過來,翻身下馬跑到冒頓麵前。冒頓怒喝一聲:“怎麼才到!”
“大單於息怒。”醍醐羊忙上前在冒頓耳邊小聲道:“昨晚抓到一支漢朝使節隊,漢朝想和大單於和親。”
“和親?”冒頓看向醍醐羊問道:“什麼意思?什麼是和親?”
醍醐羊忙又小聲在冒頓耳邊嘀咕了一陣子,冒頓微微點頭,冷冷一笑道:“漢朝的皇帝好奸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