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未央宮,紫微殿。
蓋著紅蓋頭的張嫣坐在塌前,今天一天真的讓她感到有些累壞了。天子新婚大典,處處都是禮節,繁瑣且冗長,讓張嫣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最令張嫣感到內心不安的還要是天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從未見過劉盈,隻是聽母親時不時的提起過,她還聽不少人說天子每日不理朝政,隻終日沉溺於酒色之中,張嫣不由內心竟開始恐慌了起來。
就在張嫣胡思亂想之際,她的耳邊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到她的耳邊才停下來。
紅蓋頭被慢慢掀開,醉眼朦朧,麵色憔悴的劉盈出現在了張嫣的麵前。
張嫣忙將頭低下,劉盈咧開嘴笑道:“朕的樣子,沒有嚇到你吧?”
張嫣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將頭低的更低了。“朕知道你害怕。”劉盈扶著桌案慢慢坐下來給自己倒上一杯清茶,一飲而盡道:“你也不用害怕,你是皇後,朕是天子,你我二人今晚就好好說說話。”
聞聽此言,張嫣才慢慢抬起了頭,她開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眼前的皇帝,皇帝的形容著實讓她吃了一驚。消瘦的身軀,憔悴的臉色,稀疏的頭發中竟大部分都是白發。天子才剛剛冠冕,但看上去卻活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張嫣打量劉盈的同時,劉盈也在打量著張嫣,瘦小的身軀,布滿稚氣的臉,充滿童真的眼睛,不管怎麼看她都是一個小孩子。劉盈開口說道:“你多大了?”
“十一歲。”張嫣又將頭低下說道。
“十一歲......你知道麼?你的母親是朕的姐姐,論輩分,你還該叫朕一聲舅舅。”劉盈低下頭冷笑道:“母後啊母後,你真的是要把你的盈兒變成鬼啊。”
幼小的張嫣自然聽不懂劉盈在說些什麼,她隻好低沉著頭不作聲,劉盈站起身道:“你也累了吧。”
張嫣看著劉盈點了點頭。
“你累了就在這休息吧。”劉盈轉過身一邊向外麵走著一邊說道:“你好好睡一覺吧,朕到別的地方去住,也免得嚇到你......”
望著劉盈漸漸遠去的身影,幼小的張嫣不知現在在發生著什麼,她仰頭倒在榻上,不一會便悄然入睡。
劉盈出了紫微殿便邁步向王美人的寢宮走去,夜已經深了,王美人的寢宮內卻還閃亮著點點燭光,劉盈走進來還未開口,王美人便在鏡前轉身說道:“陛下,你怎麼來了?”
劉盈走至塌前坐下道:“難道朕真的要和朕的外甥女同床共枕麼?”說罷,劉盈忽然仰頭大笑起來:“荒誕,滑稽,可笑。”
看到劉盈這副樣子,王美人忙端上一盞茶道:“陛下已經冠冕,不日即可親政,也該當自現在開始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親政?”劉盈看向王美人搖頭冷笑道:“滿朝文武都是太後的爪牙,就連先帝時的那些老臣現在也都唯太後馬首是瞻。朕就算是三十歲,四十歲,也根本不用妄想親政。”
王美人低下頭小聲道:“若陛下一直如此,即使太後願意放權,也不敢就這樣將權放給陛下啊。陛下你如此意誌消沉,到底是因為什麼啊?”
“因為什麼?”此言一出,一下使劉盈的酒勁又湧了上來,他一把將王美人手中的茶盞打碎在地高聲喊道:“因為什麼?你去問問那個呂雉,那個呂澤,你去問問那些外戚!去問問死去的如意,去問問變成人彘的戚夫人!去問問在牢中自縊的周昌!去問過他們之後,你就知道是為什麼了!”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咳嗽,王美人忙拿來手巾,劉盈一陣咳嗽後,王美人將手巾拿過來,發現上麵又是一灘血跡。
劉盈趴在桌案上,放聲大哭起來。
王美人重新為劉盈滿上一盞清茶,伸手輕輕拍了拍劉盈的肩膀:“陛下,今晚你喝醉了,喝些清茶解解酒吧。”
劉盈抬頭望向王美人,王美人才發現劉盈的雙眼已經哭的通紅。劉盈從王美人手中接過茶盞道:“朕繼位之初,遵行先帝遺詔,也想當個知人善任,大有作為的好皇帝,可現在,朕早已心灰意冷......”劉盈端起茶盞苦笑了一下,將茶放回一旁的桌案上道:“朕現在哪裏還像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