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看著審食其的眼神道:“你說。”
“呂祿之心......”審食其想要繼續往下說下去,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出來,隻好長長的歎了口氣。
呂雉已明白了審食其的意思,她一邊拄著拐杖背過身去一邊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呂祿之心,絕非隻是眼前這些官位,錢財。”呂雉停頓了片刻,默默地說道:“他想當皇帝。”呂雉轉過身來看向審食其道:“他的這個心思我何嚐不知?這天下是高皇帝與那一班公卿元老浴血奮戰而得來的天下,我等外戚如此把持朝政十多年之久,已屬不易。那些老臣和藩王們之所以步步忍讓隻是因為老身還一直奉行著高祖的遺詔,他呂祿若是生了這覬覦皇位的心思,那我呂氏一族的災禍也便要來臨了。”
審食其緩緩點頭說道:“太皇太後既然心中如同明鏡一般,自然不需要老臣再多一句嘴了,太皇太後當盡快防範,盡快打消了呂祿的這個念頭才好啊。”說罷,審食其從懷中取出相印,跪下來,雙手將相印捧過頭頂道:“老臣願辭去左相一職。”
呂雉鼻頭一酸,眼眶已經濕潤,她沒有回複審食其方才的話,而是拄著拐杖一步步向後麵而去。
大殿之中隻剩下審食其一個人跪在那裏,早年戰亂的漂泊生涯讓他嚐盡了人情的冷暖,多年的官宦生涯讓他看盡了明爭暗鬥,血雨腥風,他深知呂氏和劉氏的矛盾伴隨著劉友劉恢的死,如今已經到了不可和解,一觸即發的程度。他也深知現在不管是呂祿,呂產,還是陳平,周勃,或是在外的代王劉恒,齊王劉襄,他們都在等一個信號,那就是呂雉的死亡。
一旦呂雉崩逝,那這已經積壓了十幾年之久的國仇家恨就會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而放眼呂家的那些子弟們,呂祿,呂產等人雖然手段強硬,且把持著中央,但卻目光短淺,終不足以成大事。審食其自己已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國家老臣了,現在自己已到了晚年,若是最後被扣上了呂氏同黨的帽子,那可就是滅族之災。
大殿中隻剩審食其一人,他將相印高高的舉過頭頂,靜靜地跪在那裏。
一名內侍小心走至審食其麵前,小聲說道:“太皇太後說準了辟陽侯的奏請,請辟陽侯將相印放至桌子上以後就請回吧。”說罷,內侍一轉身便退了出去。
審食其聞聽此言,頓時老淚縱橫,他慢慢站起身,雙手顫抖著將那枚相印放在了麵前的長案上後便“撲”的一聲跪下來,仰頭高喊道:“謝太皇太後!”喊罷,麵對著那張長案深深一拜。
椒房殿外呂祿一直都未曾離去,他一直在殿外徘徊著,見到審食其終於出來了,他忙上前拱手說道:“左相,太皇太後方才吩咐我負責燕靈王之子來京後的吃穿用度,這本是少府該操心的事啊,太皇太後為何讓我接管?還請左相大人教我啊。”
審食其看向呂祿那狡猾的眼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祿兒啊,你變了,變的越發的狡猾老練了,再不是當年那個被王陵抓住把柄後,跪在朝堂上嚇得顫顫巍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祿兒了。”說罷,審食其轉身便接著向外走。呂祿忙跟上來說道:“還請表叔教我啊。”
審食其停下腳步,看向呂祿說道:“祿兒啊,太皇太後的心意你比表叔領悟的要快的多,你怎麼領悟的就怎麼去做吧。”說罷,審食其邁步向宮門外走去,忽然,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呂祿道:“祿兒,表叔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做人做事不要做的太絕。”審食其又伸手拍了拍呂祿的肩膀道:“表叔方才已辭去一切官職了,以後這朝廷上就看你們這些後輩們的了,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審食其邁步而去。
回到住處之後,審食其在家院的攙扶下下了軺車,剛邁步走入庭院便開口說道:“自今日起,閉門謝客,老夫無官一身輕,以後也不臨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