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先生。”縣尉看向賈誼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總說什麼教化教化,跟這些刁民們根本就講不通道理,待我殺幾個為首的,看他們誰還敢走!”
眼見官軍們劍拔弩張,農人們心中已然躊躇起來,賈誼轉身看向農人們道:“諸位,當今天下背本趨末者不在少數,可行商坐賈雖有利可圖,然其終究不是根本!諸位辛苦勞作,汗流浹背,可仍不能果腹,仍要麵臨饑寒,此是那些高居廟堂的肉食者之責也!”賈誼麵向麵前的農人們一拱手道:“諸位請放心,此等情形早晚必然有變,還請諸位回去,安心勞作,我賈誼今日回到郡府之後一定稟告郡守免除新城縣百姓今年的賦稅,請諸位回去吧。”
“你說的好聽!”人群中有人喊道:“吃肉的人哪裏會管我們的生死,還早晚有變,早晚是多久,難道要等我們都餓死了以後才變麼!”
“三年!”賈誼高聲喊道:“三年!諸位請信我賈誼一次,三年之內必然要變!”
“憑什麼信你?”人群中有人說道:“你連個縣令都不是,一個書吏,你說話能管用麼?”
“能!”賈誼高聲說道:“我賈誼是新城人,今日我在家鄉父老麵前立諾,三年之內若是大家仍不能果腹,不能穿暖,賈誼甘願在大家的麵前自刎謝罪!”
眼見麵前這個白衣書吏竟當眾立下了諾言,農人們一時再次躊躇起來,賈誼看向所有人道:“諸位,你們都到外麵去經商,家中的父老妻兒可怎麼辦?你們都是家中的頂梁柱,你們在外若是有個什麼好歹,家中妻兒老小又該怎麼辦?父母在,不遠遊啊諸位。”賈誼一伸手指著前方說道:“大家轉身看看,看看你們的家人們吧。”
農人們皆轉身向後看去,不知何時,翁嫗婦孺們正遠遠的站在他們的身後,默默地望著他們即將遠去的身影。農人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般,他們中有的人長歎了一口氣,轉身便向自己的家人走了回去,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農人選擇了回去,麵對著自己的父母,麵對著自己的妻兒,他們把自己還幼小的孩子抱起來哽咽著說道:“爹不走了,不走了......”
幾百人的人群隻剩下了百餘人,他們看向賈誼歎了口氣道:“賈大人,我等的父母妻兒都已經不在了,還望大人能放我們出去。”
賈誼看向他們說道:“燕國千裏之遙,苦寒之地啊,你們可想好了?”
“我等想好了......”
賈誼分明注意到他們臉上勉強的笑容中還夾雜著一行行的淚痕。“既然你們執意要去......”賈誼轉身看向縣尉說道:“將軍,讓軍士們放他們出去吧。”
“可這......”縣尉臉上顯出一絲的難堪來,賈誼說道:“郡守責問下來,我一力承擔。”
縣尉聽罷,歎了口氣轉身看向軍士們道:“讓開一條路,放他們走。”軍士們閃到了道路兩側,那百餘名農人們望著身後那一戶戶家人們相擁而泣的場麵,默默說道:“真羨慕有家的人啊......”他們轉身看向賈誼道:“賈大人,還望您能兌現自己方才的承諾,您今日是把他們留下來了,可三年之後若還是這個樣子,您就是害了這一家家一口口。”
農人的話一下刺中了賈誼的心,為首的農人轉身望著自己身後的這百餘人高喊道:“兄弟們,北上啦——”
“北上嘍——”
百餘名農人邁步離開了他們熟悉的家鄉,離開了這片從小就滋養他們卻不能解決他們基本溫飽需求的土地,踏上一路北上的未知長路。
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賈誼站在那裏,回首望著四周大片大片的田土,他的心情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