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聞聽內侍此言,他站起身伸出雙手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邁步跟隨內侍向未央宮內走去。
未央宮宣室內,劉恒正手拿著那份論積貯疏一遍又一遍的看著,腦海中不斷閃現那個在大殿之上慨然陳詞的年青人,雖然還沒有和這個賈誼當麵談論過,可劉恒自己清楚,他很欣賞這個賈誼,他將那篇論積貯疏放下後,抬起頭默默說道:“真希望他是一個治國的大才啊......”
內侍引領著賈誼邁步走入宣室內,賈誼對劉恒拱手說道:“河南受詔博士賈誼,拜見陛下!”
劉恒向內侍揮了揮手,殿中內侍侍女皆慢慢退了出去,他看向賈誼說道:“賈誼,你的名字最近可是常出現在朕的耳邊啊。”
“賈誼不才。”賈誼忙再次拱手說道:“謝陛下賞識。”
劉恒從案前拿起那張竹簡說道:“這是你寫給朕的論積貯疏,朕反複看了好多遍,你文章寫得好啊,有理有據,言辭懇切,頗有大儒陸賈的風範。”
陸賈何等大名,這是漢初所有文人策士皆心中仰慕的對象,今見皇帝誇獎自己的文章有陸賈之風,忙開口說道:“晚輩豈敢與陸大夫相提並論。”
“你先別急著謙讓。”劉恒看向賈誼說道:“文章寫得好是其次,若是講的也好,方是人才啊。”劉恒伸手指了指一旁,賈誼忙轉頭看去,不知何時,一張新設的桌案就擺在劉恒所指的方向。劉恒繼續說道:“那張桌案是今日朕特意為你而設,天下背本趨末之風朕也常有耳聞,你坐下以後就好好給朕說說此事的來龍去脈。”
賈誼坐下之後遲遲沒有開口,劉恒笑道:“多少文筆犀利的文士們見了朕的麵便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朕恕你言辭無罪,大可直言。”
“背本趨末之風遍及全國各地,臣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賈誼看向劉恒拱手說道:“就以臣的家鄉河南說起吧。”
劉恒點了點頭道:“河南郡地處平原,乃農業大郡,你就給朕說說河南的情況吧。”
賈誼沉思片刻,開口說道:“天下皆說河南富庶,實則臣自小便耳濡目染,農人們的生活依舊艱苦,他們幹著天下最累的活,卻拿著天下最少的收益。或遇災荒,或遇戰亂,便更是連衣食溫飽都難以保全,他們受苦受累但卻仍無法生活,他們背本趨末,大批大批的青壯勞力甘願從商,這還算好的。據臣下所知,不少邊遠地區的農人們生活不下去,已然發動了小的民變,多少從商失利的人聚集在一起,為了果腹而成了流民,這些問題看似事小,然決不能忽視,想來陳勝吳廣,不就是......”話說到這,賈誼才知失言,忙拱手說道:“臣下失言了。”
劉恒卻並沒有怪罪賈誼的意思,他看向賈誼說道:“可漢國自高祖,呂後之時便一再降低田稅,現在全國田稅皆行十五稅一之製,已然很輕了,為什麼百姓們還是吃不飽飯呢?”
“臣先前也有此疑問。”回想起那日新城縣棄農從商的風波,賈誼不由動容:“可是除去田稅之外,還有算賦,口錢,戶賦等等一係列的雜稅,而這些雜稅又都被層層克扣,最後都落到了地方官員的手中,以至於國庫已然空空,百姓已然困苦,卻肥了地方官員的私囊,如此下去,各地早晚必要發生民變。”賈誼見劉恒聽的十分認真,故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除了賦稅,這土地兼並日益嚴重也成了農人們背本趨末的一大原因。富商大賈與各地藩王之間相互勾結,有恃無恐,一旦遇到天災人禍,百姓們為求活命隻能將自己手中的土地低價賤賣,已至天下田土雖多,真正落在每一位農人手中的卻是少之又少,陛下可還記得幾年前的那個呂祿?他憑借權勢一連圈占土地上千頃,這又要造成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