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中的燭台換了一盞又一盞,自劉邦立國至今日,漢國已在洶海浮舟的邊緣上度過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來劉邦忙於剪除異姓諸侯,呂後忙於鞏固家族的權勢,已至政治,軍事,農業等各種方麵都已顯露出了種種弊端。看似諸呂之亂被平定,漢國跨過了洶海浮舟的危亡邊緣,可實則平靜的國家如今正處在一堆幹柴之上,危亡與否隻差一把烈火而已。
星夜當空,在未央宮的這間宣室內,劉恒與賈誼這對年青的君臣就國政之事談論了整整一夜,以至東方發白,二人仍沒有感受到半分的困倦與饑餓。
宣室外麵中行說也在門前守了整整一夜,往常劉恒雖也批閱奏章直至深夜,可卻從沒有見過他竟和一個小小的博士官談論了整整一夜。天色微亮,一名內侍前來送餐食,中行說忙邁步走進宣室內道:“陛下,該進膳了。”
當中行說走進宣室之時,他一眼便看到室內一張長案之前,皇帝竟與博士官同案對坐,不由愣在那裏。劉恒看向中行說道:“怎麼又要吃飯了?”
中行說忙道:“陛下,天都亮了,從昨晚到現在您還沒有吃東西呢。”
劉恒這才發現果然窗外天已大亮,他看向中行說一揮手道:“去再拿一份餐食來,朕要與賈卿一同進食。”
未央宮前殿。
眾臣邁步入朝之後,隻見大殿正中央還加設了一席空位,眾臣不由互相低聲議論起來,這張空位到底是為誰而設?正低聲議論間,隻見端坐於殿上的劉恒開口說道:“眾卿,入春以來,天下郡國皆有奏報百姓們背本趨末的現象,大好的田土就這樣白白的荒廢在了那裏,朕得知這些情況以後十分痛心啊。可是這追名逐利乃是人的本性,朕不能強行逼迫百姓們都安安分分的種地,但朕身為人君,當為天下百姓做一個表率。宗正,治粟內史。”
宗正與治粟內史忙邁步走出來拱手說道:“臣在。”
劉恒看向他二人道:“朕前日給你們說了,要在長安郊外開辟一片五畝的薄田,你們可開辟了麼?”
治粟內史忙拱手說道:“回陛下,臣已在長安北門五裏之外開辟了一片薄田。”
“好。”劉恒點頭說道:“往常一國之君隻在每年春耕大典之時才下地耕作,做做樣子,這樣怎能使天下百姓信服?自今日起,這郊外的五畝薄田日後便是皇田,由朕親自播種,耕作,收成所得皆充入國庫。”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齊聲高呼萬歲。劉恒又從袖中取出一張竹簡說道:“這份論積貯疏,朕前日詔令宮中謄抄出數份發到了你們每一個人的手中,你們可看過了?”
眾臣皆道:“臣等已閱,此疏切中要害,論述分明,臣等受益匪淺。”
劉恒點頭說道:“朕也覺得這篇文章寫得好,言辭激切,沒有半點阿諛奉承的虛假之言,朕希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奏章。”劉恒環顧了一遍在場的王公大臣們道:“這篇奏疏是一位名叫賈誼的年青人所寫,就是前日在朝堂之上論述殺人本質不同的那個賈誼,果然是一位青年才俊啊,朕已將他提拔為太中大夫。朕今日在殿中設的這席坐案便是專為賈誼而設,他的一些治國主張朕覺得甚好,故而今日朝議也想讓眾位聽一聽。”
中行說向前邁了一步,抬起頭高聲喊道:“宣,太中大夫賈誼上殿——”
賈誼前幾日還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受詔博士,今日竟突然被提拔為太中大夫,一躍便成了中上級的官員,想來像陸賈這樣的漢室元老到如今也不過才是一個太中大夫,這賈誼年紀輕輕便受劉恒如此重視,到底有什麼本事?心中大感驚訝與疑惑的百官們此刻皆把目光投向殿外,隻見賈誼身著朝服,邁步而入,麵向劉恒深深一拜後,便坐在了殿中的坐席上,一連串的動作極為瀟灑流暢,沒有半分的緊張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