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2 / 3)

“是呀。”她說,“有時候會的,可慢慢的也習慣了。”

我覺得人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生物。當我厭倦了單位裏那些如蜘蛛絲網纏繞密布的人事時,常常幻想著有一天到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島上生活,讀自己喜歡的書,寫些自己喜歡的文字,可一個真正生活在海島上的姑娘,她卻覺得海島的生活是單調和孤寂的。

遊船繼續向前行駛。還不到三天的時間,船上的遊客似乎就膩煩海上的風光了,先前熱鬧擁擠的船甲上開始變得冷清,很多數人擠到船上的遊樂室,摔撲克、搓麻將的、打乒乓球的,還有到在酒吧廳裏喝酒跳舞,就如他們在岸上的生活。

我無意加入他們的隊伍,陳鳶已經開始向我講述島上人家討海的故事。人就是這樣的,單位裏一些和我相處多年的同事,我們從來沒說過交心的話,而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卻常常無話不談。陳鳶告訴我,解放前,她居住的島是海盜嘯集的地方,海盜們搶劫所有船隻,日本人、國民黨、共產黨的。解放後海盜就被肅清了,現在島上的人家大都還是靠牧海為生,仔細的算起來,家家戶戶卻都有男丁死於海上的風暴。

“風暴?”我望著眼前的海。

海水還是一如繼往平靜溫柔,似乎永遠都是如此平靜。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陳鳶。

“怎麼會呢,要是風暴來了,大海看起來不知有多可怕呢。”接著她向我描述風暴來臨的可怕情景。

“整個島嶼都在震動。”她說。

我覺得她言可過實,搖著頭表示不信。可是傍晚的時候,海上突然開始刮起了風,浪也大了起來,空氣中海水的氣味嗆人咽喉。到了夜裏十點,船上的廣播開始通知,說是一股強熱帶風暴在日本海上拐了個彎,將從這片海域掠過。船長宣布遊船將快速駛往下一座島,所有的遊客們疏散到島上,等風暴過後重新上船。

中午時分,船在島上靠岸,遊客們排著隊等待上岸,一邊緩緩前行一邊交頭接耳。突如其來的風暴沒有破壞大家的遊興,他們的臉上反而露出即將經曆一場冒險的興奮的表情,有人甚至說起了美國大片《完美風暴》。

島上全是大塊的石頭砌成的方正正的石屋,大都高不過兩層,低低的蹲著,顯得敦厚樸實。不大的島一下子湧進了上百號的人,飯店和旅社馬上都擠滿了人。很多人隻好到附近的民居找房間棲居。我問陳鳶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找房子。她看了我一眼,說,為什麼不了。我們便一起到附近的民居詢問,他們都表示無法騰出房子。風時猛時緩,雨時疾時停,我們頗為狼狽地在風雨中走著。在一家小雜貨店前,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告訴我們,前麵涯畔下有一戶人家,孤零零的住著一位老太婆,我們要是上那兒,大約是可以找到棲息之地。

“六芹婆婆可怪呢,一個人住在那裏,從不跟人說話。”小姑娘在前麵引著路,“可是她的心腸可好了,有一我生病,喝了她抓的藥,燒就退了。”

果然,遠遠的,我們就看見涯畔上孤零零矗立著一座房子,顯得很突兀。院子的門是虛掩的,剛推開門,一條黃毛狗吡著牙向我們凶狠的吠叫,雀躍著要撲向我們,好在它是被一條拴著,我們有驚無險地繞過了它。

“六芹婆,六芹婆。”小姑娘叫了起來。

人不在。

我擔心意外,謝過小姑娘,讓她先走了。我們倆就在屋簷下的石條凳上坐下,等著。天空陰沉沉的,無數大團大團的鉛灰色的雲團在空中低低地飛過,帶著一股烏雲摧城的氣勢。電線杆上的電線在風中發出尖厲的嘯音。

傍晚時六芹婆回來了,身上披著一件蓑衣,瘦小的身子被狂風刮得趔趔趄趄。大黃狗嗅到動靜,馬上爬了起來,在她的身邊轉來轉去,搖晃著尾巴。

我們迎上她,向她說明來意,表示願意付給她錢。她一言不發,自顧自地解下身上的小竹簍,脫去蓑衣,抖了抖上麵的雨滴,隨即掛了牆上。

我很尷尬。陳鳶卻用方言和她說起話來。我不解其意,一會兒,老婆子兀自向前走了。

我問陳鳶她們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隻有一間剩餘的房子。”

晚飯是簡單燜幹飯,蝦米幹、海帶湯。我的胃口不錯,可是也沒多吃。晚飯的氣氛不好,六芹婆一言不發,悶聲不響地在燈影下走動著。陳鳶表示要幫忙,老太婆仍是一言不發,陳鳶的臉上也不自然起來。

晚飯後我就忙碌起來。從廚房裏搬來凳子,準備臨時拚湊成一張床。陳鳶說,也許我們可以坐著聊一個晚上的。

我們果然在燈下夜談。談起這孤零而怪異的老太婆,我們都捉摸不透。一時我們沉默了。外麵的風雨聲便清晰的猛烈起來。

一陣狂風吹過。白熾燈忽閃忽閃地,終於暗了。

“停電了。”我說。

“也許電線杆被吹倒了。”陳鳶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