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時,張穆雨急匆匆連走帶跑地闖了進來,說:“楊、楊書記,您的電話,急事!”
張穆雨語無倫次,失常之至,其雖然年輕,可對秘書這份工作,卻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生手,而且他跟著楊誌遠已近半年,早知道了什麼叫臨陣不慌,今天出現這種情況極為罕見。能讓張穆雨如此,這事肯定小不了。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一幹常委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張穆雨,曹德峰本來彙報得好好的,這時也趕忙打住,不說話了。
楊誌遠鎮定自如,說:“穆雨,別急。說,什麼事?”
張穆雨不想說,而是把手機遞了過來,說:“楊書記,還是您自己聽吧。”
楊誌遠接過電話。電話裏,傳來楊雨菲撕心裂肺的聲音:“小叔,爺爺他老人家去了。”
“什麼?”楊誌遠提高了聲音,不敢相信,說,“你再說一遍。”
楊雨菲嚎啕大哭,說:“小叔,爺爺他老人家昨天夜裏去世了。”
有如晴天霹靂,電閃雷鳴,楊誌遠在那一霎,仿佛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手腳發顫,腦中一片空白,手機頓時從楊誌遠的手中滑落下來,‘啪’地掉到了地上。楊誌遠根本就不為所動,毫無知覺。
那個最值得自己感恩,最值得自己敬重的老人,就這麼毫無征兆的去了。
眼淚順著楊誌遠的臉頰無遮無擋,大滴大滴,肆無忌憚地掉了下來。好多年了,楊誌遠早就不記得流淚是一種怎麼樣的滋味。一屋子的人頓時目瞪口呆,盡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楊誌遠是一縣之書記,能讓一個縣委書記如此不管不顧,不顧形象,當著眾人的麵淚流滿麵,這會是一件怎樣揪心的事啊。
大家都沒說話,隻是看著楊誌遠。
楊誌遠如論如何不能接受楊石去世這個事實。難道那個冒著紛飛的雪花,走了四天三夜,渾身上下都是泥巴雪水趕到學校給自己信心和溫暖的老人,就真的這麼不聲不響地去了。可自己的眼前,怎麼晃動的都是他搓著手、嗬著氣、縮著背,不停地走動的身影。這不,他淩亂的頭發上,發梢邊那些已經結成細小的冰淩,不正在融化往下掉麼。怎麼可能呢,這樣善良的一個老人,他至少應該長命百歲的,這不還剛過86歲麼,離百歲還早著呢。前幾天他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現在還是餘音渺渺,那般爽朗的聲音,那般陽光的笑聲,沒病沒痛的,多麼健康,多麼地老當益壯,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了呢。楊石叔,您不是和我約好了元旦在一起喝一盅的麼,您這一輩子言出必行,怎麼這一次就偏偏失言了呢,竟讓我連我們最後一麵都不曾見上。楊誌遠這一刻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耳光,為什麼就一定要等到元旦才回家?為什麼楊石叔86歲的壽辰自己就不知道趕回去,事情就真的那麼多?那麼重要?重要得連最後一次和老人家說貼心話的機會都放棄了。還有就是為什麼前幾天接到楊石叔的電話就不知道趕回家去,自己的心裏不是惶惶的麼?
楊石叔什麼時候給自己那樣的打過電話,說過那樣的話,老人家自己這是有所預感啊,他話中有話,為什麼自己就沒有仔細去思量去體會呢!楊石叔這是想念他楊誌遠,放不下他啊!老人家這是想和自己見上最後一麵,可他最終還是擔心影響自己的工作,始終沒有把話說透。楊誌遠,你真不是個東西,你就是個傻蛋混蛋。楊誌遠一時萬念俱飛。
楊誌遠細細地回想起那天和楊石叔的通話,他猛然一驚,楊石叔說他寫了份東西放在床板下,那是什麼?
遺囑!
楊誌遠騰地一下站起身,說:“孟縣,我有事需請幾天假,到時我會把假條補齊,今天的常委會就由你主持,各位常委,我有急事,得先行一步,望諒!”
楊誌遠說完,不由分說,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了一屋子驚愕萬分的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