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豐城城門前,他們隻見到幾名盟軍士卒守在把守,卻不見其他人的蹤影。
抬眸望去,又見到在城樓上,擺著一架古琴。
顧錦城未見到顧時引,不禁皺了下眉。
須臾,一道嬌麗的身影落入他的視線裏,令得他的心神一晃。
馮兮和身穿一襲繡有折枝海棠的褶裙,外罩一件狐狸毛滾邊的紫緞披風。她信步走到城樓前,兜帽下流轉著一雙濃麗的杏眸。
跟隨著顧錦城身側的少將軍見狀,不滿道:“怎麼不見裕王爺?盟軍是沒人了麼,居然派你一個小女子出來!”
“裕王爺和其他將軍不屑去對付你們這些蝦兵蟹將,讓我一個小女子出來應付,足矣。”馮兮和脆聲回道,笑容明媚賽過朝霞。
少將軍喉間一噎,剛想反駁,卻見顧錦城揮手製止,讓他無需跟馮兮和逞口舌之利。
“二皇子殿下,現在開始攻城嗎?”少將軍忍住心裏的怒火,詢問道。
而話音剛落,一陣嫋嫋的琴音自城樓上流出,讓所有的敵軍將士紛紛抬頭。
馮兮和的玉指輕撥琴弦,所彈奏的樂曲,與昨夜的哀樂無異,不免讓敵軍將士恍惚了一瞬。
可他們想起昨夜,顧錦城所給予他們的警告後,勉強將心頭的恐懼壓製下去。
顧錦城的眸色漸深,他想要知道馮兮和究竟要做什麼,如果她以為憑著一首曲子,就能讓他們退去,豈不是過於低估了他們的實力。
馮兮和眼中的水波流動,輕輕抬起的眸子瞥見有一些敵軍將士默默低下頭,臉頰邊綻開淺淡的笑意。
過不了多久,敵軍將士正打算收回心神,全力赴戰時,顧錦沅慢慢地走到城樓上。
顧錦城的麵色一白,他知道,流落到民間的日子裏,顧錦沅主要是靠彈琴為生。
馮兮和迅疾地起身,走到一旁。
顧錦沅垂目坐到古琴前,接著她方才的曲子繼續彈奏。
指下的琴音的哀婉,奏出遊子的故園之思,似夾雜著一位位老母的殷切期盼,一點一滴地滲入敵軍將士的心裏。
一些敵軍將士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沒平息下去的悲涼心緒複又浮上心頭。
一想到遠在故鄉的親人可能看不到他們活著回去,他們的眼眶裏,就有一顆淚珠落下,直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另外一些是孤兒的敵軍將士則心覺,自己本已是身若浮萍,若是再埋骨異鄉,這一生,未免太過慘淡。
顧錦沅像是能夠及時捕捉到敵軍將士的心境一般,指下的琴音愈發的悲愴,讓他們感覺就如同久違的鄉音一般,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們看著完好的豐城,心中質問著自己,如今,寧國的百姓安居樂業,如果真的國破家亡,寧國的百姓們就會流離失所,和他們一樣,無處可歸,飽受艱辛。
這樣的一個結果,真的是他們所希望看到的麼?
敵軍將士逐漸陷入哀思中,顧錦城也有些難以自持。
顧錦城的視線落在馮兮和的身上,思緒飄往遙遠的前世。
他想起馮兮和跟他說過的那些往事,心頭感到若有若無的愴痛。
顧錦城細細回想著,就算是在前世,在他的內心深處,大概也是對她動過真情,隻是,他非但不願意去麵對,更是親手毀掉了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
如果馮兮和身陷毒宗之時,他不為凡塵俗世所困擾,帶著她遠走高飛,那麼,他們後來應該能過著如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她也會慢慢忘卻在日月山遇到的那個少年,一心一意隻待他一人。更不會,有積累到此生的怨和恨。
可惜,沒有如果。
顧錦城尚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時,一身戎裝的顧時引已不知何時,來到了馮兮和的身邊。
顧時引輕攬過馮兮和,帶著他專有的獨斷和占有欲,仿佛是在宣示了他的主權,無論是什麼時候,他都不會再讓別人有機可乘。
而馮兮和亦是轉過眸子,眼裏心裏,似乎永遠隻容得下一個人。
顧錦城覺得分外刺眼,他收回神思,轉眸,讓身後的將士們攻城。
然而,將士們竟是默契地將手中的長戈扔到地上,相繼調轉馬頭。
“抱歉了,二皇子殿下,請恕末將們不能隨你攻城,去破壞別人的故鄉。”
“末將們不想要封侯拜相了,隻想要一片安寧的盛世。若你要賜末將們一死,末將們無話可說,隻求能把末將們的屍骨送回故園安葬。”
一個個皆是如此,顧錦城的視線逡巡一圈,眸中的溫度在慢慢地褪去。
這時,一名士卒匆匆打馬來報,“二皇子殿下,程將軍擅自帶著一部分將士們先行撤退了!”